烟花燃烧的光点很快湮灭,惨白的天空恢复了死寂沉黯,只余天地间一片闷热,压抑得让人连喘气也不敢大声。
“一万白银哎,怎么会有人不要呢?”虞简愁眉苦脸,询问和她并排坐着的小松鼠。松鼠抱着粒刚捡的松子,歪着头嗑得起劲,毫不理会她的喋喋不休。
怎么会没收钱就放人呢?
虞简回头看了眼小木盒,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身边的小松鼠终于和松子较完了劲,心满意足地嚼了起来。虞简看着它鼓鼓囊囊的腮帮,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刚想打道回府,田埂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疾步走向古松的方向,一路上东张西望,显然在防备着什么。虞简凝目望去,果然看他鬼鬼祟祟地走到古树下,一把抄起了木盒,塞在怀里。
——太好了,就怕你不来呢。虞简终于放下心来。
那男子一溜烟地钻进树林,走向深处。当他从虞简所在的树边经过时,虞简屏住呼吸,甚至听见了自己沉闷地心跳。她盯紧了男子的身影,打算等他走远些再跟上。
男子似乎对这树林很是熟悉,左弯右拐间,很快就要没了踪影。虞简翻身从树上跃下,轻飘飘落在地上,无声无息。身边的庞然大物突然移动,倒是小松鼠吓得炸了毛,几乎是原地起跳,飞速爬上了树干。
虞简望着它毛茸茸的尾巴消失在树梢间,抱歉地吐了吐舌头。忽然树林中传来一人喘着粗气的声音,语气中满是讨好:“大人,你要的东西,我替你拿来了,不知之前说好的一两银子……”他憨笑了两声,搓了搓手,在等待着什么。
似乎是之他只是替人办事,讨要谢礼而已。虞简稳住身形,躲在树干后,不敢轻举妄动。另一个声音响起,粗粝沙哑得仿佛在树干上摩擦了几轮,但又中气十足:“答应了你的银钱,一定不会少了你的。”
想必这位就是真正的嫌犯了——虞简飞速探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清一个铁塔般的身形,雄壮粗犷,确实是声如其人。
紧接着是木盒打开的磨擦声,彪形大汉豪笑了两声,满意道:“想不到方家还是有些家底的,还说什么清廉的鬼话?早该多要些钱才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虞简猜测他在怀中摸索着碎银,充当给那男人的谢礼。
然而转眼之间,变故忽起。
先前的男人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恐的尖叫,就被脖颈碎裂的声音生生打断,剩下濒死的喘息。他的身形重重倒在松软的泥土上,发出轻微闷响,却没能遮盖住大汉轻蔑的哼声:“银子?哪有什么银子给你?让你老子娘烧纸钱去吧!”
一条人命就这么折在眼前,饶是虞简镇定,心跳也不由得加快。她在手中握紧一把小小柳叶飞刀,随时准备掷出去,拦住大汉的去路。她缓了吐息,有意隐匿自己,等待一击必中的时机。
谁想到那大汉并没有转身离去,反而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冷笑道:“看够了吗?你再不出来,我可就要走了。”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却脚步不停,径直走向虞简藏身的方向。
完蛋了,对方似乎是个高手,单是从呼吸就判断出了她的存在——虞简心头狂跳,知道再躲下去也没有意义,索性一咬牙从树后走了出来。
顺便偷偷转了转手腕脚腕,随时准备和他动手。
大汉并没有想到竟会是一个明艳少女,微微一愣,又笑得肆无忌惮:“官府派这么个小丫头来,人都死光了吗?”
虞简之前一直躲在树后,这时才看清他的面容,隐约觉得有些面熟。直到目光落在男子面颊的烙印时,终于恍然大悟:“是你!”
之前顾亭之阅读陈年卷宗时,遇到极凶险的大案,也会讲给她听。虞简听故事一般记住了许多案件,顺便还记住了许多通缉令上的脸。
——倒也不是她记性有多好,实在是这些案犯,大多长得奇形怪状,丑得五花八门,想让人忘记都难。面前的男人虽然发福了几圈,五官臃肿得几乎变了形,虞简还是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十一年前,京畿一带发生了数十起少女失踪案件,最后大都被发现卖入了烟柳之地,声名被毁;也有些少女性子刚烈,不愿受辱,自尽以全名节。此案涉及极广,为了平民愤,主犯梁大余被判了斩首,当众执行。
本该死在十一年前的罪犯,活生生的,好端端的,站在她的面前。
还真是见了鬼了。
但青天白日,她也不相信有什么鬼魂之说。梁大余不仅没死在刀下,还有替死鬼替他挨了刀,再加上失踪的幼童们都被送去了京城……虞简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不寒而栗。
梁大余当她是害怕得胡言乱语,并不在意:“你才多大?怎么会认识我?老子当年名震京城的时候……”一脸得意洋洋,颇有些回忆峥嵘岁月的意思。
果然是他。虞简手心发凉,不敢与他硬碰硬地动手,也不敢贸然发射烟花,只好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我自然知道你了,梁大余。”
一字一顿,小心掩饰着她的紧张无措,仿佛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