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容司一直在门口。
等的是安苏,这会儿门打开来,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女人扶着的年迈老人。
头发花白,满脸都布着岁月留下的皱纹。
此时由安苏扶着出来,那微微佝偻的身形看上去苍老而慈祥,半点不复当年叱咤风云的气势。
聂安苏像是这才想起他一直在外面守着了,当即忙给他使了个眼色,纪容司也主动退到一旁让开了路。
但有种人哪怕不声不响的光站在那里就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军人的气质。
也就在他主动让到一旁的时候,聂老爷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任何闪躲的四目相对。
但也似乎就那么一眼,聂老爷便收回了视线,随后便是没有停留的擦肩而过。
*
几乎是从女人进来开始,聂南深的视线就没从她脸上离开过。
聂爷爷的意思很明显,更何况这个时候他们去看关珩也没走远,于是言晏也没有着急离开。
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更像是在打量这间病房的格局,“秦思砚没有一起过来吗?”
“不知道。”
她问得随意,聂南深回答得也随意,言晏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刚走到沙发的位置坐下,就听到男人淡淡的声音响起,“不是说,我死了也和你无关么?”
“那这算什么?”聂南深姿态闲适的靠在床上,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打个巴掌再给颗甜枣?”
言晏顺手打开桌上一本杂志,头也没抬的道,“我只是说了事实而已。”
“既然不关心,就一点不要关心,”聂南深始终看着女人清秀的五官,薄唇噙着淡淡的弧度,“言晏,你这样就不怕我误会吗?”
手中动作微顿。
“是么,”刚打开的杂志还没看完一行,她就合上了,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眼,然后站起来,“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聂爷爷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再打断你一条腿,”没什么语气的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头也没回的往外走。
然而就在转身的瞬间,没有看到男人眼底划过的那抹晦暗的失落。
她走的速度不算快,刚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窸窣声,还没来得及回头,手腕就被抓住了,“不是就不是,”眉心微微蹙着,带着分宠溺的无奈,“说两句就走人?”
男人身上仍是那套病患服,但丝毫不影响那份儒雅矜贵的帅气。
言晏皱了皱眉,有些不悦,“毕竟聂总纠缠人的本事,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聂南深盯着她看了两秒,“吃东西了吗?我刚让林秘书送了午饭过来。”顿了顿,“还是说想出去吃?”
言晏见他转身就要回去换衣服,拧眉道,“不用了,我不饿。”
现在还没到中午,但这样的话聂南深自然是不信的,他们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忙,根本没有时间吃东西,“医院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出去走走也好,顺便我也去看看你姑姑。”
两句话的时间,聂南深已经穿上了外套朝她走来,半点没有给她回绝的机会。
言晏正想开口,病房的门就被推开了,“聂总……”林秘书站在门口,一脸的不明所以,“您这是要去哪儿?”
他手里还提着打包的饭盒,一看就是两人的分量。
言晏看着林秘书,他像是这才反应过来,忙将其中一个递给她,“哦,对了,关小姐您来得正好,我正打算给您送……”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顿时住了嘴。
聂南深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不用了,我们出去吃。”
“可是待会儿还有医生要过来做检查……”
男人置若罔闻,抬脚就往外走,“很快回来。”
袖口突然就被拉住了。
他低头看过去,女人的手已经松开了,抬脚的方向却是往回走,“就在这里吃吧。”
聂南深看着女人的背影,薄唇终于勾出了些许弧度。
林秘书愣了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关小姐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还是懂事的将两份午餐带了进去。
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聂南深,放低了语气,“聂总,您是要回床上还是……”
“不用。”
“哦,好。”
于是他将两份饭都放到了桌子上,最后说了一声慢用,有需要叫他,就默默退了出去。
聂南深也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外套已经被他脱下,却迟迟没有要动筷的意思,一双墨眸就这样安静的望着她。
饭盒被包装得很精致,言晏一一将其打开,典型的三菜一汤,菜品看上去也不是医院食堂能做出来的水平,味道闻起来也还算不错。
她抬头,“不是说是医院的饭菜吗?”
聂南深面不改色,“估计怕我吃不习惯,林秘书换了地方买的。”顺手将一碗热汤递给她,“先喝汤。”
言晏挑了挑眉,看着那几个菜都是她喜欢的,当下也懒得揭穿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聂南深看着她一贯文静的吃相,眉间的褶皱这才缓缓舒展开。
从昨夜到现在她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状态,如果再不吃点东西,怕是她的身体也会跟着吃不消。
更别说现在还有个关珩需要她照顾。
言晏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但这会儿还是多少来了点食欲,喝完汤之后就开始安静的吃饭。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但她的饭量一向不大,再加上没胃口,于是很快就结束了这顿午餐。
聂南深看着她碗中还剩大半的饭菜,皱了皱眉,“吃好了?”
“嗯。”
聂南深的速度一向比她快,于是在她放下筷子的时候,他又将一碗汤递了过来,“再喝碗汤。”
言晏从一旁取过纸巾,没再接,“我已经吃饱了。”
“最后一碗。”
她看了一眼他手中仍冒着热气的汤,又看了眼面前的男人,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的接过了。
温度刚好,她轻轻的吹了吹,“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漫不经心的问,“你和池骞没……是怎么认识的?”
她刚才进来的时候,一开始是听见聂爷爷好像是因为这个才和他吵起来的。
她实在很难想象,像他们两个完全不在一个世界,甚至连性格都如此迥异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他们成为朋友。
女人此时仍是穿着昨晚那套礼服,不过长发已经被全部挽到了脑后,露出那饱满的额头,看上去整个人的气质都比昨夜要精神许多。
聂南深看着她小口小口喝汤的模样,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同样漫不经心的答,“忘了。”
言晏喝汤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显然不满意他这敷衍的回答。
聂南深笑了笑,深邃清明的视线直直的落在她脸上,嗓音附着一贯低沉的磁性,“言晏,有时候人与人的关系,原本就无法预测。”
曾经他也以为,他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譬如他和池骞没,再譬如,他和她。
对于他这不算回答的回答,言晏自然也不会继续追问,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虽然她也只是纯属好奇。
不说就不说吧。
她撇了撇嘴,埋头继续喝完最后一碗汤。
午饭结束,言晏也没有继续多留,去了检测科那边,说是关珩已经被送回了病房,她又折了回去。
然而人刚到门口,她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两道人影。
她以为这个时候,聂爷爷他们已经离开了。
“聂爷爷,孟姨。”
她抬脚走过去,听到声音的孟曼和聂老爷同时看了过来,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柔声道,“爷爷,怎么不进去坐?”
从门上的窗口可以隐约看到床上躺着的关珩,她刚要推开门,孟曼就打断了她,“不用了,刚才我和爷爷已经和你姑姑打过招呼了,医生说她现在需要休息。”
说着,她看了眼一旁的老人家,“我们就不继续打扰了。”
言晏搭在门把上的手又收了回来,只见聂老爷双手拄着拐杖,手腕处还被孟曼搀扶着,微笑着目露慈善的看着她,“言晏,方便和爷爷出去走走吗?”
她看着聂老爷布着皱纹看上去格外慈祥的脸,手臂垂到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