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脸上牵出笑容,“正好我也有话想对爷爷您说。”
正是中午,医院草坪上多了许多散步的患者,喧喧闹闹在这样的地方也算是有了生气。
孟曼在草坪外看着不远处那搀扶相走的一老一少,心想看上去还真有点爷爷和亲孙女的感觉。
正月的天气,外面还是有些冷的。
不过聂爷爷执意要到外面来,言晏也不好拒绝,“爷爷,要不要到前面坐着休息一下?”
聂老爷看着四周来往的病人,笑了笑,“不用,爷爷虽然年纪大了,但腿脚还算利索,这点不算什么。”
于是言晏也只好继续搀扶着聂老爷往前走,不过刻意放缓了脚步。
聂老爷看了她一眼,视线又回到了前方,淡淡的开腔,“言晏,从昨晚到今天,你受到了不小惊吓吧。”
昨晚发生的事今天已经在媒体上闹开了,所以她也不意外聂老爷会这么问,“没有,”她顿了顿,又想起聂老爷之前对聂南深的态度,抿了抿唇,“只是爷爷,聂南深他……”
却只见聂老爷目视前方摆了摆手,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会有警方调查,我也操不了那个心,”话语中的无奈已然没了之前的愤怒,“至于南深,要怎么做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聂老爷看着她不放心的模样,笑了笑,“我刚才也问过医生了,关丫头的伤没什么问题,这次的事不论是南深还是你姑姑,总之人没事就是好的。”
聂老爷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爷爷不会怪他。”
从手上传来温暖的温度,言晏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只苍老的手掌,咬了咬唇。
聂爷爷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她姑姑一直都当亲人对待,虽然已经准备了很久,但她还是一直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毕竟当初聂爷爷在知道她和聂南深结婚的时候是真的很高兴。
但……该来的总会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抬起头来,“爷爷……其实我和聂南深……”
“言晏,”聂老爷却突然打断她,语气缓和的道,“爷爷知道你要说什么。”
言晏愣了愣,只听聂老爷继续道,“离婚协议签了是签了,但证还没有办下来,就还不算离婚。”聂老爷无波无澜的看着她,“一张协议而已,只要不拿到法庭上,就没有任何的法律效益,”淡淡的语气像极了这冬天凋零的树木,“不论是这张离婚协议也好,还是当年的那一纸婚契也好,都是一个道理。”
她抿着唇,声音也小了许多,“您都知道了?”
看着女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聂老爷失笑,眸底尽是清明,“你们这些年轻人,有点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我虽然老了,但也不糊涂。”他将言晏搀着的手轻轻放下,自己拄着拐杖缓步向前走着,“至于关丫头最近在做些什么,爷爷心里多少也有点谱。”
到底是经历过风雨的人,有些事他不说,但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言晏立马跟了上去,“那您为什么还……”
“池骞没和陆骁那些人的身份,放在江城说白了就是见不得光,进去了事小,指不定哪天人就没了也是常事。”聂老爷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南深的父亲,就是这么没的。”
他看着远方,语气中不经意还是透出了苍老的疲态,“爷爷年纪大了,这辈子怕是也承受不住再来一次了……”
那语气听上去平静,却隐隐藏着无法言喻的沉重和悲痛。
医院里种植了不少树木,不过在这个季节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只余光干的枝丫孤零零的立在那儿。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往事,老人家像是一下就苍老了许多,言晏顺着聂老爷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长椅上,孟曼正失神的坐在那里,视线所及出正好是一家三口从医院大门走出的画面。
心底有些微微泛疼的酸涩,如果聂南深的父亲还在的话……
“呵呵,不说这些了,”聂老爷像是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干枯的手掌抹了抹脸,收回了视线朝她笑道,“果然人不服老不行,走吧,带爷爷去那边坐坐。”
言晏回过神来,“好。”
立马乖巧的扶着聂老爷往长椅去。
“爷爷老了,”刚扶着聂老爷坐下,就听聂老爷淡淡的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一直不愿意插手,也没地方插手,但是言晏,”他看着女人乖巧的脸,一时有些愧疚,“我一直不希望他和那些人有来往,可事与愿违,终究还是把你们牵扯了进来。”
“爷爷您说的哪里话,”言晏将拐杖放到一旁,然后才坐到聂老爷身旁,握着老人的手蹙眉道,“这些事原本也与您无关不是吗?”
聂老爷却摇了摇头,心疼的道,“关丫头这辈子命苦,先是受亲人背叛,再是离婚丧子,这些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是不幸的遭遇,更何况她一直都觉得你父母的死是她的责任,所以这么多年她不肯放过别人,也不肯放过她自己。”
“但是言晏,在江城这个地方,树敌太多,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言晏从头至尾都静静的听着,微微垂着眸不发一语,而聂老爷的话在这个时候更像一个长辈由衷的劝告,“爷爷虽然也想替你们做点什么,不过到底不是亲的,关系再好,我在她眼里也只是一个叔叔,比不上亲生父亲。”
“更何况关丫头的性子你比我清楚,这个世界上她除了自己,谁也不信。”
不然也不会在闹出这么大的事后关珩还想一个人扛着,她无非是信不过聂南深,更信不过聂家罢了。
想到这里,聂老爷也有几分无奈,语调也缓慢了许多,“这两年来,媒体那些风言风语的报道,虽不至于全是真相,但也未必都是空穴来风,关丫头性子要强,自从关家没了开始,她的执念就只剩了你,”聂老爷握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她做的这些,无非是希望你能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而已。”
言晏看着那只手,然后才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爷爷,您有什么话,可以直说的。”
看着女人直白的视线,聂老爷微微一怔,旋即又是一口长气,“感情的事,爷爷知道强求不来,”顿了顿,看着她语气柔和的道,“但爷爷也看得出来,南深心里有你,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关丫头连自己的命都不顾。”
言晏脸上的笑意淡了淡,“这次的事,我很感谢他。”
“傻丫头,”聂老爷失笑,“不要忙着否认自己的感情,你若真的不爱南深,爷爷今天就不会和你说这么多了。”
聂老爷一边拍着她的手,一边和蔼的道,“爷爷虽然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孙媳妇,不过还不至于去强迫一段感情,只不过生活是两个人过的,爷爷虽然不知道你和南深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在生死面前,我想曾经那些过往,也就不值一提了。”
“一段婚姻中,或者说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就是坦诚,爷爷只是不希望你步你姑姑的后尘,错失了原本属于自己的幸福。”聂老爷说得缓而慢,布着皱纹的脸上泛着无奈的苦涩,“所以言晏,关于离婚的事,爷爷还是希望你能再考虑一下。”
最后,他再次拍了拍女人的手,然后拿起拐杖起身离开了。
望着老人带着些许佝偻的背影,言晏久久没有动作,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错失……么。
唇边泛出苦笑,可是,她和她姑姑,又怎么可能会一样?
………………
夜色如霜。
黑色阿斯顿疾驰在路灯敞亮的道路中央。
安苏今天在医院呆了一天,被纪容司送回聂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不过纪容司自然是没能陪她一整天的,中午过后回了一趟軍区,晚上的时候接她出去吃了晚饭才将她送回家。
车内有种莫名的寂静。
安苏含着棒棒糖,一脸苦恼的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今天似乎心情不大好。
今天中午的时候也是,她回到聂南深病房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只有中途发了条短信告诉她需要回趟部队,连个招呼都不打的。
然而还没待她开口,男人低沉的嗓音已经打破了这无声的安静,“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正式介绍给你家里人认识?”
安苏一怔,想蹭过去,却发现身上系着安全带,于是只能巴巴的望着他,“今天没让你和我爷爷打招呼,你生气啦?”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又看向前方,淡淡的开腔,“有点。”
说是有点,但看他的脸色确实不像很生气的模样,不过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出今天她还做出了什么让他生气的事。
她撇了撇嘴角,再次咬住棒棒糖看向窗外,含糊不清的道,“再过段时间吧。”
“你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那也没办法啊,”她有些小委屈,一只手把玩着发梢,“关姨这边刚出了事,言晏和我哥的事也还没个着落,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添事。”
男人挑眉,“喜事也不行?”
“当然了,”今天忙了一天,她也有些累,整个身体都靠进了座位里,“而且现在我也没心情。”
她哥那边还在闹离婚,她这个做妹妹的哪里还好意思谈这个?
这不给她哥添堵嘛。
纪容司看着她那漫不经心又懒散的模样,冷嗤,“言则,你哥要是和关言晏一直不离婚,你就不打算和我结婚了?”
闻言,安苏一下就蹭了起来,扭头看向他,“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还巴不得我哥离婚了?”
“你哥离不离婚和我无关,”纪容司淡淡的笑,只是那笑看上去带着几分讥诮,“不过我当初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和你在一起,我是冲着结婚来的。”
安苏眉头一皱,“你这是求婚的态度吗?”看着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悠悠的笑,“我怎么听着像是冲我家产来的?”
“就你家那点家产,”纪容司不咸不淡的扫了她一眼,“也好意思?”
她挑眉,“还挺清高。”
她说是这么说,不过多的是玩笑成分,不看其他,就看纪爷平常出手那么大方阔绰,想必也不可能真是觊觎她的家产才让她追着跑的。
“再等等吧,等关姨的事解决完再说吧。”
说着,她把棒棒糖用纸包了起来,然后塞到车内的烟灰缸里,两手一环就靠到了座椅上,闭眼睡了去。
黑暗中,纪容司看着女人没心没肺天真无邪的睡颜,眸底深处似有什么在暗暗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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