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灯光通明。
被聚光灯所笼罩的舞台上现在只剩下一台孤零零的钢琴,原本热闹的晚宴在这一刻被沉重的气氛所掩盖。
今晚来的都是些大人物,在安抚这一块梁元费了些力气,不过也算勉强稳定了众人的情绪。
累了一晚上,他随手就在一个桌上顺了一杯水,“詹聿刚去了一趟左岸那里,”大口大口的喝完,这才看向二楼的方向,“这件事想要他不插手调查,恐怕有点难度。”
池骞没没吭声,眯眸看着刚走进房间的男人,像是在沉思什么。
“话说路潞呢?好像从一开始就没见到她,”梁元看了一圈没见着人,倒是有些替他担心,“该不会是被吓坏了吧?”
“没心没肺的女人,还指望能吓住她?”池骞没不冷不热的笑了一声,似是不想谈论这个话题,顺手掏出了一支烟点燃,“陆骁人找到了吗?”
他吸了一口,青烟白雾顿时拉得俊颜模糊。
“难,”梁元摇了摇头,“关珩身上除了手臂的伤,没有发现其他中枪的地方,左岸那一枪应该是打在了陆骁身上。”
还有甲板护栏上的那一大片血迹,八成也是他的。
想到这点,梁元无奈的耸了耸肩,“这么大片海又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看怕是没戏了。”
池骞没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眸微微眯了下,好半天才道,“今晚海上另一艘船是谁的?”
“江城一个富商千金,今晚正好在上面举行生日party。”说着他正要喝水,却发现杯子空了,寻了一圈没看到哪儿还有水,只好端起一杯香槟,又听男人继续道,“去查一下。”
梁元喝酒的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池骞没不紧不慢的将烟头掐灭,嗓音低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楼房间内,詹聿看着言晏离开房间后,犹豫了两秒,还是转身进了卧室。
床上的女人双目紧闭,他看了旁边守着的两个助理一眼,“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对视了一眼,听话的离开了。
门一关上,卧室里顿时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床头呼吸机的声音。
詹聿刚回过头,就见原本在床上躺着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他抬脚走过去,“言晏说您已经睡下了。”
“她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女人一边从床上坐起来,一边将脸上的呼吸机取下放到一旁,詹聿想上前帮忙,却被她摆摆手拒绝了。
詹聿站在床前,一脸的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你可以现在就问我,”勉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关珩这才抬头看向他,“既然言晏不在,你也不用因为我的身份感到为难。”
那声音听上去很虚弱沙哑,甚至脸色也透着无力的苍白,但那话语中的气势却没有因此减少半分。
詹聿会找来,她并不意外。
甚至在陆骁将所有人都引到甲板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对此詹聿也没有否认,不过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他也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关总,”迟疑了一下,“左岸那边的证词,对您目前的情况不是很有利。”
“是么,”女人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左岸那边她也没想过能隐瞒多少,为了明哲保身把她供出来也不是多意外的事,她淡淡的笑,“那照我这个情况,最多应该也能算得上是正当防卫?”
詹聿眉心一蹙,声音沉了些,“关总。”
关珩也不在意,“詹聿,作为你巡捕的身份,所以我不会为难你,但凡事都要讲个证据,不是么?”
对上女人直白坦荡的视线,詹聿有几秒的沉默。
就算是唆使杀人,在没有证据只有证词的情况下,怕是也没办法定罪。
而且就客观来说,左岸对陆骁的动机显然比关珩更有说服力,更不用说现场那么多的目击证人都亲眼看见,关珩才是那个受害人。
但他没有料到关珩会是这个反应。
随后他退后了一步,挺直背脊不咸不淡的看着她,“那您应该也清楚,作为一名巡捕,哪怕您是言晏的姑姑,我也不会因此有任何的徇私。”
女人笑笑,“那是自然。”
詹聿看了她两秒,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不愿意让言晏知道他们的对话,也明白了她说的不会为难是什么意思。
她一开始就料到了他的立场,只不过话说到这个份上,至于要不要继续深究下去的决定权就落在了他自己手上。
只是有一点他还是不明白,“既然您一手算好了左岸对陆骁动了杀机,那在这个时候何必非要亲自动手呢?”
这个时候女人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扫了一眼,“就算您不考虑自己的安危,我想言晏应该也不是您能轻易放下的。”
关珩表情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可以等上岸之后再聊。”
言下之意就是,无关案件的问题,她也没有必要回答。
聂南深的房间就安排在关珩隔壁。
原本是隔了一段距离,不过因为突发的事故临时做了变动,也方便医生的观察。
安苏带着言晏停在了房间门口,“言晏,我哥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
“嗯。”
她低垂着眸,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走廊极静,连灯光都是冷白色。
然而女人的手刚落到门把上,正要开门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长而卷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怎么,要证明吗?】
【如果你需要的话。】
她需要的话……
房间内是装潢奢华的布局,从卧室到门口只有一个小厅的距离。
聂南深正在换衣服,刚扣好扣子就听到了开关门的声音。
“什么……”回头看到是她,旋即抬脚就走了过去,“怎么过来了?”
房间内的光线比外面走廊的还要明亮,女人眼眶还有泛红的痕迹,但脸蛋很干净,也不见泪痕。
但精致的五官面无表情得厉害。
“怎么了?”聂南深的心一下就跟着紧张起来,又是心疼又是着急,“关总情况不好吗?可我听骞没说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啪!”
那力道不轻不重,声音却格外响亮,“清醒些了吗?”
聂南深一下怔住了。
“怎么,”她嫣然的笑着,气息逐渐从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化成温凉的冷嘲,“醒来之后迎来的不是我感恩戴德的痛哭流涕,而是一个巴掌,你很失望么?”
他拧起眉,嗓音逐渐低沉,“言晏……”
抬手就要去拉她,却被女人退后一步躲开了。
“聂南深,你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做的牺牲精神有多伟大?是不是觉得你这样做我就会有多感动?”她一动不动的看着男人逐渐阴沉的脸,不知道是可笑还是愤怒,连声调都不自觉提高了许多,“还是说哪怕你丢了这条命,我就会因此感到惭愧和内疚?”
眉目间剩下的都是讽刺,她一字一句的道,“那么很抱歉,我都不会。”
橘色的暖光下,男人英俊的五官唯独剩了冷。
“用一条命换你的内疚,在你眼里,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回答的是女人没有半点犹豫的清冷嗓音,“是。”
他勾起唇角,抬起的手也缓缓放回身侧,闲情凉散道,“那你现在来做什么?”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姑姑于情于理我也该来道个谢,”她站直了身体,嗓音格外清晰的道,“不过说难听点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今天就算是死在海里,也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她的性子向来温和,哪怕是生气时说出的话那也是绵里藏针伤人于无形,但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言语直白处处找准了最精准的地方刺下去,不留半点余地。
有好半晌,聂南深没有再说话,只是抿着唇沉沉的看着她。
他刚才的衣服其实只换了一半,胸前两颗扣子都还没有完全扣好,这会儿才转身走到床前将刚换下来的那套衬衫捡起来扔到沙发上,“看样子关总是没事了。”
她一下加重了语气,“聂南深。”
“你现在还有心思来找我发脾气,就说明情况不是很严重,”聂南深回到镜子前,这次却没有再看她,而是专心的在整理领子和袖口,“你也说了,就算我死了也和你没关系,感激也好愧疚也罢,反正你都不会因此回到我身边,”掀眸看了镜子里的女人一眼,不紧不慢的道,“那我何必用自己的命去博无关紧要的同情。”
那副模样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连之前阴沉的气息都像是一闪而过的错觉。
她冷声,“你清楚就好。”
“嗯,我很清楚,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他就站在那里,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言晏没再说话,只是转身的时候视线猝不及防就看到了沙发上湿成一团的衣服。
这间房的温度明显不如关珩那间的高,甚至带着丝丝凉意。
她身侧的手指紧了紧,抬脚就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