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简直觉感到,明日不会是简单的赎金换人。她也不相信,师兄对于这漏洞百出的绑架勒索毫无察觉。
对方必有后招。
听出她话中的忧虑,顾亭之放下手中的卷册,按了按眉心:“我在想,既然能放回方瑛,对方显然是有恃无恐,确定了我们没办法继续查下去。”
这个案子处处透着蹊跷,即使是他,也猜不透对方下一步棋到底想要怎么走。他不是看不出问题,但对方处处占了先机,只能兵行险招,走一步算一步。
“因此,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明日的行动。若是能抓捕嫌犯,立刻交与官府审问。但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依然要继续走访各家,询问线索。”
虞简低低应了声好。顾亭之的话总是能让她定下心来,似乎哪怕是悬崖峭壁上的一根独木,只要顾亭之说一句不必担心,她也敢咬咬牙走过去。
顾亭之忽然笑了:“你今日分析线索,安排妥当,做的很好啊。”他难得这样笑起来,平日在生人面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疏离荡然无存,带了点冰消雪融的谦和和诚笃。
被师兄这么夸赞,虞简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连连摆手,岔开了话题:“那么之后该先去哪家?似乎除了郭家,其他都离驿馆很远吧?问了话再加上来回的路程,可能就要一天时间了。”
说到案情,顾亭之敛了笑容,沉思着敲了敲案卷:“的确如此。我记得最远的一户人家,是在苍元府边界上,再往北走些就该到清河府了……”
他忽然顿住,低头在案卷中开始翻找着什么。虞简有些不解,疑惑道:“怎么了吗?南边还有几户人家,最南边的那家也是在苍元府和璧华府交界处……”
她猛地反应过来,两人相视,异口同声道:“地图!”
屋中文件杂乱,找了许久才翻出一张皱巴巴的苍元府地图。顾亭之拿着笔,在苍元府偏上的位置点了个小小墨点:“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方家就在这附近。郭家稍微远了些,大概在这个位置。”
他说着,手中的笔不停点下:“几乎每两家之间都隔了一段距离,大概……是这么分布的。”
虞简望着地图上的小点,由南向北,一路蜿蜒而上,像是一条细线穿过了整个苍元府。而最顶端的两家,分别在苍元府的边界线上,探向其他两府。
她盯着那张地图,有一阵凉意从背脊爬上。原贞当初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苍元府发生了幼童失踪的事情,却忽略了官官相护,难免其他知府也是同样的心思。
幼童失踪,根本就不是只在苍元府辖内的案件,时间延续之长,恐怕也不是半年而已。
虞简指着最南边的那个小点,缓缓道:“苍元府第一个失踪的幼童,就是这家……最后一起,是在方瑛失踪后几日才报的案……”
她望向了最上面的墨点,陷入沉默。
谁也不知道这条细线的起点和终点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它在地图上看似平淡的延伸,究竟串起了多少平凡人家的绝望和思念——但苍元府,只是它漫长身形中的小小一环,因为乌纱帽下的贪婪和自负,隐匿在黑暗中,曲折前行。
若不是失踪了首辅的嫡孙,这样的冤屈和凄苦,只怕永远困在农家院中一隅,再难被人知晓。
虞简连声音都有些颤抖:“如果派最快的马,要求各府送来十岁以下失踪幼童的卷宗呢?”
明天之后,他们再想调查,就会更加困难重重。放回方瑛,既是对方的妥协示好,也是意味不明的警示——如果方瑛安然无恙地回来,其他无足轻重的孩子的失踪,就不必再追究。
顾亭之摇头:“还是太慢了。”他解下腰间刻着“清正”二字的腰牌,递给虞简,飞快道:“以清正阁的名义,动用最好的飞讯禽,只要失踪孩童的最关键信息——还来得及在明天天亮之前收到消息。”
飞讯禽是景朝官府每年斥资甚巨的禽鸟,以信鸽为主,传递讯息速度极快,以备战时之需。但每次传递的信息内容极少,以至于平时几乎没人使用。
虞简赶紧接过,急匆匆地出门找官差调遣飞讯禽。顾亭之估算得不差,在天微亮的时候,第一只飞讯禽终于从清河府飞回,带着一卷小小的纸条,写着几个失踪孩童的消息,蝇头小字密密麻麻地写在纸上,令人心惊。
然而虞简没有想到,还有一只从京城来的飞讯禽,带着清正阁的标识,却是给顾亭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