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什么不要紧,重要的是,绿腰记忆中的事情是什么样的。
虞简似懂非懂,仍然有些迷惑:“倘若绿腰她冷静应对呢?或是她想出了别的主意,不就败漏了吗?”
“她不会。赵夫人敢兵行险招,正是因为了解绿腰性格,对于她的反应有七八分把握。至于到底用什么方法,倒不会影响大局——总归是由齐雁云伪装成赵兴年,再由谢姨娘做人证罢了。”
隔着牢门,齐婉云挺直的背脊逐渐弓曲。顾亭之不与她多言,寒声道:“夫人不是不知道,令弟惯用左手,和赵兴年的习惯恰恰相反;你也明白,屋里的血迹和门上的血手印,一旦引起怀疑会牵连更多。但你不在意。”
“这些细节看似是漏洞,实际上却是你保命的底牌。”
既然这个局由谎言编织而成,就必然存在致命的缺陷。与其坐以待毙,面临着官府旷日持久的搜查问询;不如主动选择留下细微的把柄。就算被查出端倪,她也有把握将局面引向设计的方向,全身而退。
只有敢于将自己置身险境的赌徒,才最终能无所顾忌地收回所有筹码。
这计划太过疯狂,以至于不会有人怀疑她是故意为之。
齐婉云抬起了头,看向顾亭之的眼神中多了恐惧,却犹自反驳:“我为何要陷害绿腰?如果有这个心思,为什么当初还要送药救她?”
回答她的却是虞简:“因为你可怜她。不是因为她是活生生的人,要被赵兴年打死的妾室,而是你想到了自己的无助,才随手拉了她一把。”
师兄说过,眼中的情绪和下意识的动作不会骗人。齐婉云提到绿腰时,那屡屡流露的轻贱和鄙夷,是做不得假的。
送给绿腰人参,于齐婉云而言,和施舍给路边的野狗一碗饭并无区别。她可以出于怜悯救绿腰一命,但在必要时,绿腰也是她第一个推出去保命的挡箭牌。
绿腰心心念念的所谓姐妹情深,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话已经说得明白。虞简难掩失望厌恶:“为什么?她明明真心把你当作姐姐,为了你连性命都可以不顾……你可以为了亲生妹妹杀了赵兴年,为什么不能为她思量半分,留一条活路?”
“姐姐?”齐婉云眼见输得彻底,终于放弃了伪装,不住冷笑:“我是齐家嫡长女,赵家主母,她谢绿腰是什么玩意?青楼卖笑的贱骨头,也配做我的妹妹?”
她从未觉得,绿腰是可以和她相提并论的人。
虞简心中最后一丝同情,也被她语气中的轻蔑击得粉碎。她看着那张曾经温柔微笑的面庞,轻轻摇头:“你们确实不是一路人——谢姨娘拼了性命,也要偿还你的恩情,但是夫人你不配。”
不配她感念的心意,也不配她孤注一掷的勇气。
阴冷的牢中,只剩下了痴傻女人的低吟浅唱:“……狸狸斑斑,跳过南山……”从始至终,她并不好奇三人说了什么,只是一个人靠着石墙,反反复复地哼唱着童谣。
齐婉云望向虞简,幽幽道:“大人……姑娘,我晓得你觉得我傻,被他三言两语骗了十多年,到最后也离不开他。可你以后若是爱上了某个人,也就会懂了。”
虞简一时分不清这是真心吐露,还是恶毒诅咒,愣神片刻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反而是顾亭之向前一步,沉声道:“夫人自己误入歧途,何来的颜面如此说教?虞姑娘日后若遇君子,也必然是风光霁月,坦荡赤诚,不以一己私欲而伤虐所爱;更不会用尽手段,只是为了护全颜面,风光人前。”
他平静地陈述事实,在齐婉云听来却句句诛心:“从头到尾,只有夫人你一人,自以为觅得良人罢了。”
她捧上一颗真心,被踩得粉碎,还自欺欺人地当作有了回应,珍而重之。
齐婉云再也顾不得矜贵教养,捂住了耳朵尖叫起来。锐利的声音在牢中游荡,刺得人耳朵生疼。
时到今日,她不愿也不敢承认,自己满盘皆输,步步皆错。
言尽于此,顾亭之领着虞简走出囚室。府尹一直在门口听着,此刻正忙不迭地安排人重写卷宗,重判此案。
虞简低头看向腰间刻着“清正”二字的令牌,长长叹了口气。
似乎……加入清正阁,也还挺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