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才接着道:“小姑娘明明才十三岁,进了府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婉云姐姐虽然懦弱,但事关自己姐妹,一时冲动。她趁着赵兴年不注意,用灯台打了他的脑袋——要我说,早就该这么做,这样才痛快!”她说到这里,死灰般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顾亭之一直安静她讲述,直到此时才出言打断:“赵兴年死了?”
赵夫人手劲也真是可以。
绿腰摇了摇头:“没有。我当时也吓住了,愣在原地不敢动。忽然婉云姐姐指着赵兴年尖叫,说指尖动了。可如果他醒来,我和婉云姐姐哪里还会有活路?只怕当晚就会死在他的手里。”
即使以及过去了几天,她的声音里还是有抹不去的恐惧,和当时瞬间升腾起的狠决:“茶几上放着切水果的小刀。我不能让他活下来。”
不必她细说,顾亭之和虞简也不愿意多问。他们都能想到,面前的柔弱女子,是如何一刀一刀,奋力刺向她的梦魇,直到确认他再无存活的可能。
两个懦弱相依的女子,不约而同的在那一天,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终于勇敢了一回。
她们曾经甚至不敢相互多交谈几句,唯恐惹怒了赵兴年,引祸上身。唯有那些偷偷送出的药材膏方,才是她们小心翼翼表达善意的点滴。
大大咧咧如虞简,听完也不禁哑然。绿腰之前说,赵夫人和赵兴年是不一样的,而不是赵兴年和赵夫人不同。这细微的差别,回头再看时,竟这般令人唏嘘。
都是可怜人罢了。
绿腰苦笑,继续道:“说来也巧,齐公子那天想来看望婉云姐姐。他们太久没有见面,齐公子想给姐姐一个惊喜,是偷偷从书院溜出来的,又叮嘱了朋友穿着他的衣服去课上,所以书院的记录,他确实是从未离开过。”
阴差阳错,这样的巧合,仿佛是上天给了他们弥补掩盖的机会。
“婉云姐姐是个没主见的。我长在烟柳之地,听过的市井传闻,倒有许多派上了用场。我让齐公子披上赵兴年的衣服,和我一起去别院住上一天,再寻个机会溜走。既然没有尸体,又找不到有人想害他,风头一定很快过去了。”
“但我竟然忘了,家里那个病恹恹的老太婆曾经做过皇上的乳母,招来了清正阁的人——哈哈,官商相护,什么时候连奶妈都能值得狗官们这么上心了?”
绿腰笑得讥讽,顾亭之并不回答,再次发问:“齐雁云瘦高身材,和赵兴年大不相同,别院的下人难道不会起疑吗?他进府找赵夫人,难道也没有人看见吗?”
虞简在这短短一个时辰内听了太多消息,整个脑袋里已经是一团浆糊,听到顾亭之问话,才木然迟钝地跟着点头——是哦,这么明显的区别,难道没有露出破绽吗?
她的脑子已经转不动了。
绿腰闻言冷笑:“大人想得倒细。赵兴年为了他那仁厚的名声,从来都不愿意家里下人太多。万一听到了看到了什么,岂不是坏了他的善名?至于那些看到了齐公子的人,就给些钱让他们管好嘴巴——左右他们没看见赵兴年死了,在赵府里吃好喝好的住着,不比告密之后流落街头好?”
她说得坦荡,顾亭之颔首,不置可否:“冒名顶替,伪造手印,收买下人——都是你的主意?”
“那是自然。所以事情都是我一人谋划,齐家姐弟只是按照我的吩咐照做而已,若是大人觉得这还不够,大可以在口供上写,是我胁迫了他们。”
顾亭之挑眉:“你倒是讲义气。谋杀亲夫,伪造证据,胁迫主母和胞弟作案——你可知道这些罪名,按律法是什么下场?你不过是小小妾室,用什么去威胁赵夫人和齐雁云?就算我信了你这套说辞,你觉得官府会不会信?”
绿腰索性破罐子破摔:“此事确是我一人所为,再无旁人。”这是审讯以来,她第一次直视顾亭之,眼中尽是坚定。
一时间陷入了僵局。即使知道赵夫人和齐雁云并不完全无辜,但绿腰竟要执意扛下所有罪名。如此一来,只要她认罪被处|刑,许多事情就可以轻轻揭过,就算给了赵家一个安排。
也护住了赵夫人周全。
可她偏偏遇上的是要彻查真相的顾亭之。他语气平静道:“好啊。既然全由你一人策划,那你告诉我,赵兴年的尸体,究竟藏在哪里?从赵夫人找你到你出府,时间不过半个时辰。时间紧迫,你们只能将尸体留在了赵夫人屋里,是不是?你刚刚还说了,屋外的下人从没见过他的尸体。”
绿腰没想到他从只言片语中敏锐地捕捉了这么多,心中已经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她惊恐的目光中,顾亭之云淡风轻地说出推论——
“所以,尸体至今仍然还在赵夫人的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