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书房,炉火静燃。
几案之上的竹简堆积如山,子婴,薄夫人,尉缭,莫负望着竹简齐齐摇头。
“子房先生让王上如此搜寻吗?这要查到何时啊?!”
莫负皱眉道,语带破音。赵姬已不在咸阳城,除了莫负没人更适合那些怪异之事,子婴不得已用起了童工。
张良口中古书乃是先秦之书,字虽然不多,但一根竹简写不到三十个字,平均数千字之书,看起来亦是极为吓人,更不用说还有三万两千余字的《尚书》,足需上千根竹简,分成百卷
子婴苦笑,“无需全查,史书,术数之书,记载晦涩之书看仔细些便好,查到怪异之处便安置一旁。寡人,尉缭先生与夫人自会深究。”
青娥微微点头施礼,子婴回之一笑。
子婴知晓张良等人隐瞒采薇,灵焚何意,心中亦是疲累,不想亦无法再追回。
身旁有薄夫人,可得所助之处非常人可比,姿色动人,礼数有加,子婴身有重伤之时多日相处,无法不动心。
只是此刻比起吕马童抄书那日清静太多,倒有些不适应。
“臣妾查看史书。”薄夫人说道,率先上前翻阅。莫负嘟着嘴,亦跟在其后,查寻术数之书。
尉缭不语,正要上前。
“尉缭先生。”子婴叫住道,“寡人如今恐非是先生所欲助之君,如何仍留在秦地相助寡人?”
尉缭缓缓转身,见子婴面色平和,与初见时无异,却已猜不到子婴的心思。
“秦王是想让老夫留还是不留呢?”尉缭将问题抛回子婴。
“最初是想留,因韩信一事却想杀,今日是想留,但思虑到天下攻秦时,尉缭先生不出山相救,致使章邯后路被断想杀。”子婴回道。
“哦?秦王如何还不动手?”尉缭认真问道。
“寡人又想到章邯若胜,胡亥便不会轻易被李斯所杀,寡人亦无法继位,尉缭先生不满于秦还是要离去的。出不出山无关大事。”子婴解释道。
“呵此言听着像仁君,又似暴君,数战之后,果真彻底变了性情。”尉缭笑道,随即靠近子婴,压低声音,“一个本不属于秦国的人,不知为何来到此地,又生生被磨成秦王,此等滋味如何?!”
子婴猛地一怔,看向尉缭,见尉缭之笑如顽童般,随即收束神情。
与尉缭初次见面之时,尉缭便暗示过他的来历,预示过匈奴人他日的命运。
只是一直未替他出过重要的谋略,便被忽视了。
如今想想,以尉缭的年岁,三位老者之中最有能力之人非是那位黄石公,而是面前之人!
“尉缭先生未离秦地,便是想如查看古籍般,查看寡人吗?”子婴小声道,两位查阅古籍的女子并未看出这边的异常。
“非也!”尉缭轻笑道,“老夫自知大限将至,亦知秦王当破解些世人不知之秘,特以残躯相助。孔子曾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尉缭先生便笃定寡人可解?”子婴皱眉。
“秦王若不可解,当年天下无人可做到!”
尉缭声音陡然一升,莫负下意识回头看来,薄夫人轻拍小姑娘,二人继续查阅古籍。
子婴心领神会点头,深感此事需一熟知千年历史之人,‘机缘巧合’之下归于当朝,再与百年不死的‘老妖怪’联手方可。
始皇奇事,《鲁班书》诅咒奇事,赵姬所言西行,太卜所言“穆王伐纣”,魏辙所言“天道”,以及他出现在此的缘由其中隐隐有条昏暗而又明亮的丝线穿梭其中!
“动手吧!”
子婴,尉缭二人埋头几案旁,并未大肆翻阅,反而默契般从中挑选后再查阅。
咸阳城上的天空渐渐落雪。
十数捆被打开的竹简摊开在地,子婴尉缭共挑选出一部书籍——《竹书纪年》。
“始皇焚烧六国史书,竟不料秦宫之中仍有一份。”尉缭笑道,“秦王能与老夫共选出,此事可成!”
子婴未答,看到《竹书纪年》难免想到一些已经变了的人。
“既如此,秦王可寻到异常之处?”尉缭双目如炬,看向子婴,渴望得到些答案。
“寻到一些,却似是与子房先生所言之事无关,与始皇之事亦是无关。”子婴摇头道。
尉缭并未气馁,瞪大双眼,“不管何事,劳烦秦王速速说来!”
隐居读史多年,尉缭还从未察觉到怪异。此刻他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足以通往万物内因的可能。
薄夫人与莫负闻言亦停下手中动作,凑到一旁。
“此处还是寡人很久之前便发觉的,关乎于夏商周三朝之记载真伪。”子婴伸手指着竹简上的雕刻文字,“尉缭先生昔日未察觉,周灭商与商灭周前后,甚至夏商要事之记载过于相似了吗?
商灭周,乃是夏君桀残暴,明君商汤便寻一庖人伊尹为臣,取而代之。
周灭商,乃是商君纣无德,仁君姬昌便寻一隐士姜尚为臣,夺其天下。
夏朝从禹至桀十七世,商朝从汤至纣同是十七世。
寒浞杀夏君相,而少康复国东迁。
有易氏杀商王亥,而上甲微为父报仇。
”
“这”尉缭有些失望,“或许是巧合吧?商曾为夏属国,周曾为商属国,关系相似,两个大国之君,臣难免有同过失。”
“或许吧。”子婴叹气道,猜测夏商周之事与始皇之事无关,懒得与尉缭争论。
莫负点头,继续查看术数之法。
薄夫人若有所思上前,将手中竹简递给子婴,“王上,此书全篇怪异至极,定要一观。”
子婴接过,不由一笑。
薄夫人递来的乃是《山海经》,能看懂便怪了。
“夫人姑且放下,此书不值一观。”子婴笑道,“始皇所遇怪事,当从别国国君身上,寻到相似之处。”
“王上莫急。”薄夫人素手一指,“此书不仅与始皇之事有关,还牵扯着太卜所言的‘穆王’‘伐纣’一事。只因这座山!”
“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薄夫人缓缓吟道。
“昆仑山?!”子婴一愣,不解薄夫人何意。
此外,世人不知《山海经》中有诸多地名位置在何处,后世便纷纷将所遇之山以书中之名相赐。
赤水被宋代正式封给黔地之江,昆仑之名更是在张骞出使西域后,被汉武帝赐给了西域的一座山。
一在南,一在北,根本不是《山海经》中所述。
尉缭止不住摇头,“这世上何处有黑,赤二色之水?夫人莫要以此当真。”
“始皇东巡亦是求不可知的仙山,自当在此奇书之上追寻!”薄夫人心有不服,“本宫乃是魏人,魏地盛产盐,倘若水中杂盐,水当可赤!”
子婴第一次见到薄夫人如此强势,开了眼界。
脑中不断回响着薄夫人的话。
东巡,故昆仑山当是寻九州之外之山。
赤水,便是红色的水,河,江,海!
红海?!!
子婴全身一阵电流般激过,一个大胆的想法现于大脑。
昆仑山,西王母恐怕不在九州大地!
哗——
子婴推开几案上所有竹简,持毛笔勾勒着比九州更大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