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又见着你了。。。哟,这是?”她明面上是在问我,却不等我回答,就自作主张地给我们安排了关系,“是你夫君吧?哎呀呀,真真是个俊俏郎君,看这面相就是个厚道人!姑娘,你可得珍惜呀。”
虽说是交浅言深,年岁长者的话也是不好驳回的,我便笑笑,拉了二哥问她:“婆婆可有什么好胭脂卖的?”
“有有有,姑娘你看这个,正适合你这年纪的小姑娘用。来,给你试试。”
我伸出手背让她帮我涂上,又听了她好一顿夸,本是开心的事,谁知她会将话题拐到了昔花楼去,着实让人头痛——
“这样颜色的只有两盒了,让你夫君都给你买了去吧?哎呀呀,那天有个官人,简直跟捡到钱了一样,将我这里的香粉胭脂各买去了一些,尤其是你手里的这一款,几乎全拿了去!”婆婆越说越兴奋,只在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说是要给昔花楼的姑娘用的——那可是咱们郢城最红的楼子呀!”
我失笑,这样的话,家家商铺都会说的好哇?
“姑娘你可别不信!”见我不置可否,婆婆立马着急起来,“那位官人姓黄,与昔花楼里一位姓黄的娘子有好多年的交情了,这才买了这许多香粉给她用嘞!”
听到此处,我心里顿生警觉,与二哥交换了一个眼神,丢下胭脂便匆匆离去了。
“姑娘,这盒胭脂我给你留着,别忘了再来呀!”
虽然那位婆婆尚不死心,却也不能强拉硬拽着要我们买东西,只好远远地喊上几句。我们也顾不上回应,直奔车马行,给足银钱租了一辆最快的马车,快马加鞭地往城外昔花楼去了。
待我们到达时,正值午时姑娘们起床吃饭的时间,本想着我的腊八粥来得正是时候,却见门口围了许多人指点着什么,便拴好马车,二哥护着我往前去瞧。
“哟!怎么,攀上了昔花楼,你就了不起啦?!”
有个书生装扮的中年男子站在院子当中,单手叉腰,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指着院中的一个鹅黄衫子的女子,颐指气使地质问着。
“当年你是怎么倒贴我的?不用我说了把?”男子放肆地大笑起来,根本不把女子的愤懑羞恼当一回事,“那时我名落孙山,你尚且如此,现在我中了进士,你反倒不肯与我为妾了,是何道理?”
“你胡诌什么?!”是黄娘子!
胭脂婆婆说的果然没错,这个倒霉男人就是当年辜负了黄娘子的人渣!
“谁说要与你为妾了?谁倒贴你了?我当年的钱财,全都喂了狗,根本没到你那里一分!”黄娘子抹着眼泪与他争辩道。
“哟哟哟,翻脸不认人了是吧?”男子左右踱了两步,“你当年不止是倒贴了我钱财,还倒贴了人呢!你身上哪哪哪是不是有颗痣?小指甲盖大小,红色的?”
黄娘子的脸色瞬间便白了,惨白惨白没了血色。
“呸!”后面阿蔷越众而出,“你个无赖,也敢来这里嚼蛆!不就是仗着我们没法当众验证,大家伙儿不明就里,好蒙混过关吗?好长脸!”
“你个小丫头,难不成也想跟你姐姐同侍一夫?我老黄可是来者不拒的!”
阿蔷的脸也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矢口否认:“没、没有!谁要侍候你了?”
“同侍一夫也无不可。”我高声应道,款步跨进了昔花楼的院门,后面有二哥跟随,我不怕什么。“无赖年年有,今年何其多?这位黄爷,你确定自己当得起‘丈夫’二字么?”
“好标致的小倌儿!”那姓黄的转脸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你——嗯,不错,配得我做个贵妾如何?”
“黄爷,敢问您娶妻了吗?”我掩口而笑,“国朝有定制,娶妻十年无所出,方可纳妾。即便现下无人守制,您确定,您那小身子骨,受得住我们姐妹三人?”
“劳资身体好得很!”仿若心虚般,他抱紧了双臂,眼神闪烁起来。
“咦,黄爷如是说,那科场里中暑晕倒、口吐白沫的,又是谁来?莫非黄爷您,买通了旁人,进去替你考——”我故意拖长了声音,让围观众人统统听个明白。其实我心里十分清楚,这个“黄爷”在考场中突发病症,没能完成考试,今上感念他多次赶考辛苦,有意给他放水,如此,他方才能进士及第,得以授官掌权。
我的一席话,在人群中激起点点波澜,纷纷扬扬的吐沫星子足以将他淹死了。
“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也顾不得提纳妾之事,黄进士左右徘徊,一时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我,张口闭口只那一句“胡说八道”,直憋得面红耳赤,欲从人群中钻出,又被哄笑的人群反推了回来,一个屁股敦儿坐在了地上。
待人群笑够了,便有人进来,提溜了他丢出门去,叱道:“下回再想欺负人,也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呸,丢人现眼!”
转眼一年将尽,这中间的起起落落,足够我唏嘘半生。
做人不易,做女人更是难上加难,回头看看,谁不像那供瓶中的腊梅——开在冬末,静待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