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单名一个“霈”,是为“雨水丰沛”之意,因生于六月末,幼时又极聪明好动,家里人便唤他作“六耳”,长至五岁才取了正式的名字入学堂念书。又两年,先生为他取了字,是为童欣。也正是那一年,北方燕国兴兵,他家南迁,一路上人口一个个减少,直至到达时,只剩下他一个人,并一个捡来的女娃儿。
佳节刚过,我那几个主顾并不能及时出来行乐——唉,总得在家里好好表现几天吧?
我也没抱什么期望,消停几天也不是什么坏事。零星陪了几局,我便准备歇了。
才拆了发髻,门咔哒一声轻响,一股淡淡的酒味飘了进来,是我们昔花楼的客人无疑了!我心想,这分明是楼主酿的“百般娇”,花朵儿入了酒,味道终是不同的。
“听说,你要搬回城里那座鬼宅去?”
他的下巴重重地砸在我肩膀上,砸得我闷哼出声,推了几下都推不开他。也对,这样的粗汉武夫,真真糟蹋了楼主的酒!
“丫头,想躲开我?”他指腹上有茧,刮得我脸颊生疼。
“哎呀,大爷,你压到我头发了。”终于找到了理由,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你们女人,都这么讨厌被人压到头发吗?”他醉醺醺地摇摆着,手里还握着酒杯,眼中有深深的伤痛和不快。
“开心了我就是丫头,不开心我就是女人——将军,你能不能在年龄上对我保持一下尊重啊?”我理着被他弄乱的发梢,撅了嘴,等他来哄。“我的脂粉钱可是很贵的,被你一说,我又得换更贵的了,你赔!”
“又变着法儿跟爷讨赏,还不肯迁就爷。。。”他扔了杯,仰面倒在我的八步床上,“爷花那么多钱讨你开心,你还不肯。。。真心。。。”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弭。
我打心底抵触这个男人。
因为他,我已经在走上坡路的人生突然落到谷底,虽然在世人眼中,我依旧是个下流坯,却还是因为他,变成了下流坯中的下流坯。
瞪着霸占了我的床的男人,我做了无数个鬼脸,心里非过一万句脏话,手脚却不得不动起来,将他收拾妥帖,送他入梦。偏生这些还不够,门口的砰砰声真真烦人,不能让我再睡一会儿吗。。。扰人清梦,真该让衙差把那人抓起来。。。
就这样,八月十六日夜里,入我的梦里的不只有月亮,还有永无止境的打雷声。
清晨醒来,我的头发被他一根一根捋到了一边,敲门声早就停歇了,可我眼底的黑影还是遭到了他的嘲笑——
“按理说你比我睡得香,怎么一晚上没见,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我睡得香?是谁一头载到我床上不省人事的?害得我听了一晚上砸门声!”我盯着笑眯了眼的他,没好气。
“敢情儿你都知道?知道是有人砸门?”
“还不是怪你!今天见了仙儿那丫头,我非被她扒皮抽筋不可!”我气鼓鼓地将头藏进了枕头,“以后我还怎么回昔花楼啊?!”
“有老子给你撑腰,怕什么?”
“名正言顺!我要名正言顺地回来!”我咬牙切齿地吼道,对于见惯了千军万马的他,我的小嗓门就是个笑话,“前线战事吃紧,你怎有空回来?”想通了这一节,我一骨碌爬起来,揪着他问——这几日的违和感终于有了出处!
“即然我能名正言顺的回来,唯一的解释就是。。。”
“你被皇上撤职了?”
“乌鸦嘴!”他又气又怒,“就不能是前线退兵了?”
“咱们败退了?”我又问,直问得他满头黑线。
“是伪燕被我们打退了。”他瞪着我,咬牙切齿地纠正我的话。此时的我才知觉,进入八月,便再也没听到过传报兵吼叫“前线告急”的声音。
“那。。。”我很想知道两国交战的后续章程。
“大概正在和谈吧。”林霈装作若无其事地躺回床上,“曹相已经在办了,我倒乐得清闲。”
秋日便这样过去了,黄叶哗哗地往下落,就如时常被他摧残的我,终有一日是要回到城中去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