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尤其是这世界。只是时机未到。但似乎命运的轮盘有人在替他拨动,他不知道拨动轮盘的力量是敌是友,也不想知道。只要能找到救她的方法,只要能让她清清白白地活着。
叶小楼想不出有什么是自己不愿意做的,所以他很平静。即使夜莺带来的奇人有很多不过是招摇撞骗的江湖混混,他也不会真惩罚夜莺,这个人被师妹诬陷,被逐出师门,还被印上了永远都抹不掉的印记。他左边脸上一只断翅的蝴蝶,直到死都无法抹去。一个天下第一名门正派的弟子再也不能清清白白走在阳光下,不能在人群中堂堂正正的站立,这样的人心里有多苦,又有什么样的惩罚还能伤害到他?死亡在这些苦痛面前恐怕都无足轻重。
他既然还活着,一定有非完成不可的事没有完成。如果镜往楼能帮助他实现未了之事,叶小楼自当全力相助。他明白这种比死更难的苦。
暂且不论消息准确度,夜莺打探消息的速度无疑是天下最快的,他手下的三十六蜂鸟,不眠不休,仿佛七十二个眼睛在空中巡视,仿佛七十二只耳朵聆听风的声音。
待晨曦退去嫣红,金黄毕露,他来到叶小楼面前,恭敬地行礼,半边脸充满生气,另一个半边断翅的蝴蝶也断了他一半的生机。
“说吧。”叶下楼白色的衣服一尘不染,声音也澄净悠然。
夜莺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些年来每个月的这一天,不论多远他都会赶回镜往楼,守在门外。
“绥安府的情况已经调查清楚,那里的确有未被污染的水,大皇子在里面很安全,甚至日日香花沐浴。”
夜莺如实说道。
“绥安府?府里可有下人患病?”
“未见府兵或侍女有任何皮肤溃烂的迹象。”
“绥山红雨连连,百姓大多患病,绥安府为什么连一个下人都没有染上半点疾患?莫非服用了什么药物?”
“楼主是否觉得这事情和我们要找的书生有关?”
“他如果想要赌博又没有钱,给穷人治病解决不了问题,当然是要找富人,绥山一带有钱的人家远不及淮左,多数还是封了地的皇贵,晏王府镇守西南边境,抗击外族,原本效忠后蜀,后衷心于当今皇上。皇上每年给他们的封赏都由重臣亲自调配,一年比一年丰厚。柳源庄在金陵的钱庄有各府王爷替他们暗中经营,官商一气,庄主柳世清为人低调谨慎,据说常年食素,赚得钱也没多花一分在自己身上;倒是几个孩子这几年没少给他惹事,出手阔绰,常来广陵一带寻欢作乐。如果想要治病赚钱,这两家绝对是绥山一带的首选。”
“是,属下这就派人去晏王府和柳源庄调查清楚。”
“现在去?”
叶小楼的声音还是很温柔,但夜莺已吓出汗来。
“属下并非没有找到那位书生,只是,那位书生好像突然消失了一般。”
“消失?一个手无寸铁的书生竟会在蜂鸟监视下消失吗?有趣。”
“楼主,对不起,是我办事不力。”
“是因为你提前回了镜往楼吗?”
听到这句话,夜莺突然双膝跪地,好像被人说破了心事一般羞耻。
“楼主,我立刻回绥山亲自调查。”
“既然来了,就留几日吧。凌江一带多加留意,有任何奇怪的事都尽数通知我,那些人应该要来了。所有门派都要加派蜂鸟监视,六极堂虽在我镜往楼掌握之中,但我总不放心,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六极堂十二司侍尽数觉醒后,堂主就会现身,在那之前,仍然需要严密监视。”
“是,楼主的担忧向来很准确,蜂鸟会监视所有门派。”
“天下第一门——尚武门,还是派夜青去吧,你不用亲自去那里。”
“夜青还在洞庭湖一带办事,湖水倒灌,百姓已无家可归,四处逃亡。洞庭湖一带吸虫范围扩散,流亡百姓多半死在路上。”
“百姓死伤无数。”
叶小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这样的死亡速度很像大纪灾年。既来之则安之。他起身缓缓走向夜莺,将夜莺慢慢扶起。
“让夜青去吧,留在吸虫一带对他没有好处,告诉他情况我已经知道,不必继续看着百姓惨死了。让他去尚武门,任何风吹草动直接来镜往楼通知我。”
“是,谢谢楼主。”
“谢我什么?”
“楼主......我......”
“你是我镜往楼的夜莺,不是吗?”
“是,夜莺明白。”
叶小楼的人和冰一样没有感情,心却比谁都温暖。夜莺左边的脸感到一丝温热,坟墓般的皮肤上滑过一丝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