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崇祯帝下旨,不准太子进宫,因此太子朱慈烺到了午门前,就被拦住了,没办法,他只能跪在午门前请罪。
“哼,他真的知罪吗?”
崇祯帝的表情虽然比刚才缓和了不少,但犹有怒气,冷冷说道:“就让他跪着吧。”抬步下了御台,面无表情的说道:“时间不早了,该上早朝了……”
蒋德璟冯元飚王承恩等人都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这个风波,总算是过去了,虽然崇祯帝对太子很是生气,但并没有揪着不放的意思,也暂缓了将出京的精武营调回京师的念头,周延儒的“子弄父兵,罪当笞”应是最后的处置。虽然对太子来说,“罪当笞”的名声并不光彩,但总胜过崇祯帝雷霆震怒,召回精武营,公开打击太子威望和脸面的做法。
“陛下,”跪在地上的王之心抬起头,小心的问:“皇后那边……”
崇祯帝脸色更冷:“把周先生刚才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她,跪不跪由她。”
王之心松了一口气:“是。”爬起来,向王承恩点点头,急忙跟上皇帝的步伐,他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要跟皇帝一起上早朝。此间的事,就交给王承恩和王德化了。
皇帝和朝臣先后离开,殿中只剩下王承恩和王德化两个大太监,王德化躬身送走皇帝,然后向仍然跪着的王承恩伸手,笑眯眯地说道:“王公公快起。”
王承恩却推开他搀扶的手,站起来,提着袍角往殿外冲,皇后还在殿外跪着呢,他必须立刻去处置。
殿中只剩下王德化一人,王德化再没有刚才的谦卑,他负手看了看空荡的大殿,忽然轻轻一叹。
叹息中,竟好像是有一点失望似的。
随即,他离开乾清宫,去往他东厂提督的衙门,照例先休息片刻,然后去巡视城防。这中间,他将朝堂经过简单的和义子李晃讲了一遍,最后轻轻一叹,惋惜道:“原以为陛下雷霆震怒,会有一番杀伐,想不到最后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李晃不动声色,一边为王德化倒茶,一边道:“陛下脾气虽然有点急,但本性慈爱,太子又是国本,建虏入塞,又正是需要太子领军的时候,这种时刻,陛下怎么可能重责太子?”
“说的也是。”王德化点头。
“周延儒就看透了这一点,他表面上是责罚太子,但其实却是为陛下和太子都解了围,不过这未必就是周延儒自己的主意……”李晃道。
“什么意思?”王德化斜他一眼。
李晃压低声音:“儿子刚刚得到密报,今日早朝前,周延儒的马车在去往皇宫的路上,曾经短暂在街道上停留,而让他停车的,乃是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瞿式耜……”
詹事府是太子属官,瞿式耜更是太子新进提拔的官员,不用问,他密见周延儒,一定是奉了太子的命令。
“你怎么不早说?”王德化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怒气上涌,一翻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飞溅了一地。他的人则是跳起来,用鸭子嗓音低吼道:“周延儒事先就和太子有勾连,这是欺君啊,咱家要告发他!”
李晃却摇头:“干爹不可,陛下好不容易下了台阶,你却要把他重新架上去,陛下能容忍吗?到时候雷霆大怒,获罪的不是周延儒,而是你呀!再者,瞿式耜和周延儒见面说了什么,无人知晓,我们没有证据,捅到陛下那里,不止陛下不悦,太子和周延儒也必将视干爹为仇忾,一个国本,一个首辅,到时干爹你还能在内廷立足吗?”
“这……”王德化呆了片刻,颓然坐下,沉默了一下,忽然叹口气:“咱家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李晃低下头,淡淡道:“干爹也不必太担心,陛下这一次虽然轻放了太子,但心中的芥蒂却是有了,对太子,不会再像过往那么信任和放手了……如果再有一两次这样的事情,陛下绝不会再忍。”
王德化抬起头,眼神微微激动:“你以为,太子以后还会干这样的蠢事?”
“儿子不知,儿子只知道,只要猜忌产生,再贤明的君王,再亲密的父子,关系也难再修复……”李晃说的很保守。
王德化却是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眼神发亮:“不错,你说的不错啊,陛下天性刚烈,性子急,绝不隐忍,对军事指挥,也总想插手,也就是太子,如果是臣子这么干,他早就拉出午门斩首了。偏偏太子也是一个硬脾气,为了一个区区地运河,就敢忤逆陛下,只要太子继续带兵打仗,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事情,就一定还会发生,陛下能忍这一次,但未必能忍第二次,嘿嘿,谁又能知道,到时会发生什么事呢……”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长长地舒口气,身子靠上椅背,仿佛是卸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一直以来,和太子的关系是他心中最大的隐忧,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却能感觉到,太子对他是没有什么好感的,一旦今上驾崩,太子继位,他这个东厂提督太监,一定是扫地出门的结果,自己提督东厂这么多年,得罪了那么多人,尤其是得罪了那么多的文官,前任首辅薛国观就是死在他的密报之下,一旦他被逐出东厂,失去了权力,文官们一定会疯狂报复,到时,他必然是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因此,他有意无意的在给太子使绊子,但内心却极度惶恐,只恐未来的某一天会遭到清算,现在李晃这般一分析,他忽然霍然开朗,觉得未来未必就是黑暗的……虽然大明朝从来都没有更换国本的先例,但谁知道以后呢?
如果那样,他对其他两个皇子,定王和永王就必须更好一点了。
不,还有一个。
想了想,王德化抬起头,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意味深长的说:“听说宁妃有孕了。”
……
午门门口。
东方现出白,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将一万精武营和一千神机营送出京师,并于城门口停留了一刻,确保不会有人追回之后,朱慈烺离开永定门,急急来到皇宫,准备向崇祯帝请罪,但想不到,他连午门都进不去了,守军的内监和龙骧卫跪在他面前,说陛下有旨意,不许您进宫,臣等实在是没有办法。
朱慈烺虽然不意外,但心中却也是不安,他知道,和他预料的完全一样,父皇果然是雷霆大怒了,但最后的结果是否能像他预料的那样,低空掠过,他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于是,朱慈烺就在午门前跪了下来,口称有罪,向崇祯帝请罪。
守门的内监和龙骧卫都是惶恐,急急向宫里飞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虽然向宫里通报了,但宫里始终没有传出消息。只是多了很多的锦衣卫。
而随着天色见亮,一些朱慈烺每日都必须看到的塘报陆续送到,虽然是在请罪,虽然是在午门之前,虽然崇祯帝的责罚还没有落下来,但该做的事情却还是不能耽搁,朱慈烺跪着翻阅,该决断的立刻决断,于海记录,随即交由中军官佟定方去各处传达命令,不论是运送军械火药,还是城防的微调,兵杖局和各处守军都要立刻执行。
太子跪在地上处理政事,唐亮和佟定方都是不忍,但却也不敢多言。
太子的一举一动,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中,他们时时将太子最新的动向送到崇祯帝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