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王府北院,是世子萧木映的住处,离晟王夫妇的主院隔得最远,按主次位来说,应配置给世子的东院被闲置,晟王听从王妃的安排,分配了北院给萧木映。
王府上下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萧木映自己也只有听从的份。
世子不受宠,甚至受到王妃厌恶的事实在王府里早已人人皆知,个别看脸色行事的仆人从不把这位世子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主动热心伺候,常常偷懒不说,更诸多借口,什么北院阴森,偏僻,路途远之类的,个个都不愿值守北院。
只有两个老实的,被管家老王差遣过来,值班,打扫庭院,照顾世子饮食起居。
萧木映平时也不用人多照顾,也从小自己打理习惯了,这倒还好。但偌大的院子大大小小的事情依旧忙坏了两个仆人,夜里值班是不可能了,所以北院的夜里从来没有灯亮,乌漆嘛黑不说,阴森得一片死寂,仿佛没有人烟。
自上次秋猎后,萧木映开始睡不太安稳,总是做恶梦。倒也不是因为上次被郑思言悬颈在喉惊吓到了,当时若是郑思言一刀就割了下去,血溅当场,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她的杀意不假,不是在逗弄,萧木映切身感受得到危机,但却并不怎么害怕,这一点让他感觉很奇怪,他百思不得其解,接着还老是梦见郑思言那张阴诡莫测的脸。
这一夜,软榻上的少年依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起身,想出去吹吹风。
“怎么?”幽黑的屋子里只有萧木映一人,他精神一下紧绷,警惕着四周,“睡不着?”
声音很平淡,也很熟悉,当他正眼望去时,原本空无一人的桌前,此时正坐着一小小人影,托腮看着他。
萧木映看了她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我不是鬼魅。”桌前的人看他呆了好一会儿,好心提醒道:“你不用害怕。”
“说起来你也是堂堂晟王府世子,怎么处在这样一所偏僻别院,还无侍卫仆人值守,大家都不担心你的安全吗?半夜不会有个什么刺客闯入你的房间,悄无声息地杀了你怎么办?”她顺手点上蜡烛,低垂眼眸中含着磷光,透着一股迷离,朝着你看时,笑了,话语也刚好这时停住。那一刻,萧木映看得有些痴迷。
这个半夜三更闯进男子房间的人很是平常无闲的语气,真真令人很是错愕。这时点,这场合,这二人的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小无猜的两个好友觉得有趣,稀松平常的玩笑而已。
但不是好友,更似死敌。此人口中所说的刺客大概也是指了她自己,悄无声息的杀人听起来也更不是句玩笑
“不过世子一向世故,懂得怎么讨他人欢心,想必身边都是些喜爱世子之人,应该不会招惹到什么杀身之祸吧”她有点自圆其说,说长说短皆让她说了算。
萧木映起身拿起衣架的衣服穿上,走到桌前,脸上晦气森重,声调颇有些不耐:“怎么,那次没杀我,后悔了?”
“那倒也不是。”郑思言仰头看他,微微笑着。
“那敢问郡主,深夜造访是何缘由?我们之间关系可还算不错?到了可以让你随意进出晟王府的地步?”
“世子生气了?”郑思言歪头问道,“你对我的态度好像一直不是很亲切,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所以你也不想喜欢我吗?”
萧木映脸色骤变,着实被她这话吓了一跳,说话都磕巴起来,“什么?”
郑思言敲了下桌面,轻蹙眉头,有些无奈道:“世子,请坐,别一直站着,我仰着头看你,感觉特别不舒服。”
“你到底要做什么?”萧木映一看她一副要与之促膝长谈的架势就有种不祥的预感。
郑思言看他乖乖坐下,两手交叉托着下巴,轻声道:“我想请世子帮我个小忙。”
“我?”萧木映眸中闪过一抹惊色,“要我帮忙?”
郑思言很是友好地点点头。
对于现在郑思言的诡异行径,萧木映是丈二摸不着半点头脑,完全不明白。虽心里一直存有防备之心,但她那风言风语着实变化莫测,实在令人又惊又疑,片刻松懈不得。
即使萧木映揣测万分,也没有一条明线。
为何郑思言忽然表现得过分亲切,不再避他?
人各有志,当然利益熏心,选边站,选择谁,舍弃谁,都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
萧木映从小便见识过身边人各种面孔的变化,在得知自己是晟王亲生子时,他养父母的干脆舍弃,捧着两袋金钱,轻易交换刚入府时,下人们的殷勤对待并没有让他享受几天,转眼冷眼相待,拳打脚踢只在王妃的一瞬间变脸,他那时境遇发展太快,年龄太小,只是懵懵地接受了一切。
在走出黑屋的那一刻,他没有天真的以为从此得救,一次被骗是年少无知,两次被骗,就只是纯粹的无知了。
郑思言的随手搭救,只是因为误闯,她不是存心的,更不用对后续的问题负责。
她也可以一见他就躲开,眼神冷漠,对他漠不关心,甚至厌恶,这都可以。
萧木映并没有为此感到难过,世上厌恶,舍弃他的人并不是只有郑思言一个,她不过是其中的一个,他只是淡然地以为,两人终将毫无交集,他的人生里不会再有她的任何插曲。
此刻,她主动上门,说要他帮忙
“嗯,此事非世子帮忙不可,我一个人力量有限。”
“你身边的朋友并不少,何须找我?”萧木映一脸困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
“啊这忙其他人不能帮,我说了,非世子不作其他人选的。”
“哦,我可以理解成这事情危险万分,郡主不愿自己的好友有所损伤,于我,郡主倒是无所谓,所以才上门求我的吗?”
“哇!?”郑思言惊叹,“世子,这理解能力太吓人了。”
“正解是吗?”
郑思言低头思考了一下,然后直视他的眼睛,坦然道:“你可愿帮我?”
萧木映看她一脸堂堂正正,嗤笑道:“郡主是把我当成了傻子不成,随意驱唤,叫我去送死,我就巴巴地跟着你去了?”
郑思言瘪了下嘴,以一种略显可爱的表情对着他,“我没有叫你去死啊。”
这话说得,让人听了莫名不悦。萧木映盯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