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容若在飘忽纷飞的思绪中行过大半个时辰，抵达早已安排好的馆驿歇息，随行将士们则把军帐搭在原野，绵延数十里。</p>
想来馆驿事先整修过，曲廊画阁，池水假山，花木扶苏，象极一个微型皇家御苑，客房也按贵宾规格布置，锦幄霞帐，画屏玉案，送水伺茶的仆人，行止恭敬而得体。</p>
看这样子，那柄剑早就知道她和太子的到来。</p>
苏容若暗忖：知晓内情且能为靖王送信的只有沈玄微和昭明，前者属先太子一系，后者，若真是西门昭，龙卫府已平反，必与那柄剑联系过。</p>
天资聪颖的太子也看出了异样，进屋便拉起苏容若的手，低问：“阿姐，难道昭明竟是西门昭？”</p>
苏容若沉吟片刻，道：“他若是西门昭，局面对你只会更加有利，靖王可将西北边陲托付于他，集中精力对付承肃两王。”</p>
洛京沦陷后，肃王寻找太子不成，以“天下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在数位朝臣和武将的拥戴下，登上皇位，改年号惠安。</p>
此举引发天下不满，多州宣布脱离朝庭，承王和胡赫朗不肯归顺，驻扎在帝都百余里以外，与新政权对峙。</p>
太子说到达素泉后，他想召告天下让位靖王，然后跟她回曼达山。苏容若却知道，事情不会如此容易。</p>
但无论局势如何，她要保住小耶的性命，只要那柄剑不想和云地彻底翻脸，她就有办法可想。</p>
与他两个这厢的静水微澜不同，西门昭那边却是故人相见，悲欣交加，情感如波涛汹涌一般激烈。</p>
诸将皆是先龙卫公的旧部，忆及往事，男子们忽而激愤难当，摔杯砸碟，忽而悲伤得捶案痛哭，忽而沉郁得想要开胸剖腹，忽而豪情充盈，如虎啸狼嚎样喊叫。</p>
等到夜静月暗，众人稍稍平静，末然才欣慰禀报：“小世子迫不及待想随我们来见你，只是夫人染上风寒，他需留下侍疾。”</p>
西门昭已从与靖王的通信中得知嫂子和侄儿平安，点点头，沉声问道：“当时风声鹤唳，他们，是如何得救的？”</p>
末然便将从崔云和纳什等人处听来的，有关苏容若的一切说了，西门昭听罢，心里种种滋味，难以言传。</p>
小若竟是一个女子？她助他在西北铺出一条后路，还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救出他的亲人，胆小自私的她，竟有这般的热血肝胆？</p>
她在暗无天日的漫漫长夜，陪伴抚慰着阿诺，赤脚走上刀山火海，但是，她死了，他终究不曾看透她，终究无缘见到她长大的模样。</p>
苏小若，你若是女娘，我抢你为妻。耳边似乎听到自己的调笑声，隐庐中三位少年快乐打趣的场景，在脑海缭绕旋转，从未有过的清晰。</p>
阿诺的至爱没有了，而他，也永远失去家园以及心意相通的好友，酒一杯杯地倒进嘴里，全身说不出哪一处在痛。</p>
末然瞧少主人嘴唇青白，眼底赤红，出言安慰：“你与殿下安好，王妃在天之灵，也必安息。”</p>
众将无语，靖王原配王妃的事，军中高级将领多少知道一些，但到底没有料想，昭公子与她亦曾是旧友。</p>
阿诺派末然先来见我，除开叙旧，便是要告诉我小若的往事么？西门昭摘下面具，试去眼角泪水，恍惚又迷惘。</p>
“昭公子，殿下今晚便要赶来与你相见，先王妃的事，你千万别提，那是殿下心头的伤，碰不得的。”末然提前给他招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