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听见了,虽然声音很低、很闷、感觉很遥远,但还是听见了,右耳的耳力恢复了。《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ianuaang.cc)
然而,她装作听不见,毫无反应。
楚明锋紧张得好似自己犯病,“妩儿,听见朕说话了吗?”
她愣愣地看他们,没有作任何回应,不露破绽。
“怎么会这样?”他质问徐太医,“你不是说你的药方一定行?湄”
“微臣有九成把握,纵然右耳的耳力不能全部恢复,也不会全然听不见。”徐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微臣想想哪里不妥。”
“快想。”
楚明锋坐在床沿,忧虑攻心,顿感无力谯。
难道真要送她出宫到别馆静养吗?
徐太医笃定道:“陛下,微臣这张方子绝无不妥,或许一剂药还不能见效,连服三日再看结果。”
楚明锋没有异议。
如此,叶妩连续喝药三日,右耳已能听见声音,只是左耳永远地聋了。
她继续装聋,徐太医愁眉不展,楚明锋内心痛苦,眉头从未舒展过。
这日,金钗、银簪陪她去御花园散步。
她流连了半个时辰,行至听风阁,便走上那三层高的精致小阁。
听雨台是听雨的妙处,听风阁是听风的最佳之地。台阶共有二百零八级,直通高阁。那高高的亭阁,飞檐翘起如羽翅,仿若展翅欲飞的大鸟。琉璃瓦反射着斑斓的阳光,从下往上望去,亭阁金光熠熠,仿若金阁。而四角飞檐皆悬一串铜铃,只要起风,方圆数里之内,便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铃声,叮叮……叮叮……
站在亭阁上,视野开阔,四周空旷,八面来风,整个皇宫一览无遗。那绵延的殿宇井然有序地坐落在各个角落,那朱红的宫墙一道又一道、组成了一个个院落,那笔直的宫道南北纵横、通向各个宫室……横看竖看,皇宫都是一座雕梁画栋、奢华锦绣的牢笼。
在听风阁,可以听到细声慢语的风声,也可以听到舒缓如歌谣的风声,还可以听到呼号如鬼哭的风声,更可以听到如万马奔腾呼啸而过的风声,各种各样的风声都可以听到。
叶妩望着广阔无垠的苍穹,望向天高任鸟飞的宫外,真希望自己是一只大鸟,飞出皇宫,再也不要回来。
“银簪,皇贵妃服药的时辰到了吧。”金钗道。
“嗯,到了。”银簪道。
恰时,叶妩看见,那人在听风阁下面走着,步履匆匆,应该是前往御花园。
楚明锋。
她心中一定,把心一横,转过身,指向前方,金钗、银簪不明所以,转身看去。她抓紧良机,上前两步,纵身一跃。
金钗、银簪听见异响,转回身,捂嘴尖叫——皇贵妃竟然跳下去了!
飞落的那一刻,心脏受到压迫,很难受,叶妩心想,如果就此摔死,也罢。
那种急速下降的滋味很不好受,无凭无依,好似无根的蒲公英,随风飘逝,轻如鸿毛。
楚明锋快步走着,陡然望见半空有人坠下,心下一震。当看清那人的时候,他魂飞魄散,箭步奔向墙高,脚踏墙壁,身子飞起,以绝妙的轻功跃起,伸臂抱住她。
宋云目瞪口呆,望着陛下飞身跃起、接住皇贵妃、再缓缓飘落。
眨眼之间,这一连串的变数让人的心忽上忽下。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只怕一生仅见一次。
这降落的过程,仅仅是短暂的一瞬,对亲身经历、亲眼目睹的人来说,却漫长如一载。
双足着地,楚明锋的心还未落回心窝,紧紧抱着她,气喘不定。她亦惊惧得面色发白,心怦怦地跳,久久无法平静。
那种在空中两人相依相靠的感觉,很奇妙,也很微妙。
宋云心想,假若陛下没有武艺、没有这绝顶的轻功,只怕皇贵妃便摔死了。皇贵妃轻生的念头始终未曾消失,可怎么好?
楚明锋紧抱着她,害怕一松手她便会再次从天而降,这种惊吓太骇人、太惊魂,绝不能有第二次。
她亦庆幸,他及时看见、及时接住自己,否则,这次冒险便命丧楚国皇宫。
————
这夜,楚明锋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割脉,跳湖,今日从听风阁飞跃而下。三次了,必定还有第四次。妩儿的求死之心,强烈得可怕。他无法再承受第四次,无法再承受那种魂飞魄散的幻灭,无法再承受身心撕裂的痛楚。
她痛,他更痛。
那么,他应该放她出宫,如沈昭所说,她在别馆静养,有益无害。
他侧过身,略略支起身子,看着她。昏暗中,她好像睡得很沉,鼻息声若有若无,眉心平展,再无痛楚。
只有熟睡的时候,她才好受一些,那些痛楚暂时远离了她。
强留她在身边,只会让她一日日地憔悴、一次次地寻死,难道这就是他想要的?不,他要的是一个身心完整、开心快乐的叶妩。
那么,就应该让她好受一些。
暗寂的夜,响起一声长叹。
楚明锋下了决定,闭眼睡觉。
叶妩如愿以偿,次日上午,宋云、金钗护送她出宫,前往温泉别馆。
终于离开皇宫,终于从那个牢笼脱身,她压抑着欢呼雀跃的冲动。虽然并没有脱离楚明锋的掌控,可是,相对而言,别馆到底是宫外。
阿紫、小月见她回来,欣喜若狂地迎上来,却见她只笑不语,笑容凝固在脸上。
宋云对她们道:“从今往后,金钗姑娘近身服侍二夫人,你们听从金钗姑娘的吩咐,不许造次,明白吗?”
虽说她们是别馆的“老人”,却也只能听命行事。
叶妩回头看一眼她们,便步入寝房。
阿紫、小月,等我“恢复”了听力,再与你们叙旧吧。
回到别馆,好像回到家,身心放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无拘无束。最惬意的是,再也不必时刻看见那个暴君,眼不见为净,感觉太好了。
第一夜,她美美地睡了一觉,做梦都在笑。
徐太医准备了三日的药材让她带回别馆,因此,她又吃了三日汤药,便自称听见了声音。
听闻好消息,楚明锋、徐太医匆匆赶来,沈昭也来了。
徐太医把脉后,笑呵呵道:“恭喜陛下,恭喜皇贵妃,皇贵妃的右耳耳力已恢复。”
“妩儿。”楚明锋欣喜得忘乎所以,握住她的手,面上绽放欣慰的微笑,“太好了。”
“徐大人,左耳的伤势没有法子了吗?”沈昭虽也高兴,却提出这个遗憾。
“我已经竭尽全力了。”徐太医笑道,“倘若有神医治好皇贵妃的左耳,我就拜他为师。”
叶妩神色淡淡,唇角的笑意微乎其微。
徐太医察看了她左手手腕的伤口,道:“左手腕的伤口已经愈合,不出几日便能痊愈。”
楚明锋笑得灿烂,“妩儿,今日朕陪你用晚膳,可好?”
她的面色更为冷淡,唇角的笑意消失无踪,他忽然意识到她还抗拒自己,面色讪讪。
沈昭适时道:“陛下,不如臣陪陛下小酌几杯,如何?”
楚明锋不置可否,徐太医拉了拉沈昭的衣袖,示意他出去。
寝房只剩下二人,叶妩的心慢慢收紧,紧张起来。
“妩儿,朕高兴得忘形了。”楚明锋自嘲地笑,“我们好好谈谈,可好?”
“陛下想说什么?”她淡漠道,即使她说不愿谈,他也不会离开。
“朕知道,朕做错了事,把你伤成这样。”他轻握她的臂膀,语声诚恳,饱含悲痛,“朕不该打你,纵然你所说的滑胎真相是真的;朕不该贬你去杂役处,纵然朕想引蛇出洞、抓住那贱人……总之,朕错了,朕不求你原谅,但朕希望,你不要拒朕于千里之外。”
“陛下不是知道,我对陛下只有恨吗?”她冰冷地反问。
“朕知道,朕应该怎么做,你心中的恨才会少一点?”
“陛下真要我说?”
楚明锋颔首。
叶妩缓缓道:“陛下放手,放我自由,我就不再恨陛下。”
虽然早已猜到她会这么说,但是他还是问了。
只要他放了她,她自然就不会再恨他。
然而,这便是要他割舍心中所爱,成全她,成全她的不恨。
他的心头萦绕着难以言表的苦涩,“除此之外,朕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她绝然道:“我也说一句,除此之外!”
他松了手,凝视她,目光沉沉。
叶妩亦看他,不甘示弱,绝不妥协。
对视良久,楚明锋道:“朕还有政事和沈昭谈谈,你先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