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陶府的管家婆遮遮掩掩,欲言又止究竟为何?这可得从一年前说起。一年前,陶刚眼看着飞升无望,心里忍不住思量:这么下去可不是个事儿,他现在全凭还有些善心,平日里以周济百姓解围救苦为己任。但是他既没有师父点拨,又不得菩萨教诲,如此这般,这般如此,难不成千年之后还有千年,他就要在这人间一波一波地经商散财吗?他本来就是修行之人,也学不得凡人的花天酒地,一天天除了琢磨怎么成仙也没什么爱好,这样下去,日子越长越是无望,可怎么办呢?
陶刚想着想着心中一动——他倒不如放下这修道的心肠,在人间就此成家立业,也可享些天伦人常之乐,若是有个子嗣,他也好歹有个奔头!
这么想着,陶刚就安排府里准备娶妻纳妾。这下宗阳城可就沸腾了,陶大善人的名头在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头一号的富商巨贾!有名声的良善之人!原本众人都以为他有家有室,不想陶老爷家中居然无妻无妾。
平日里这陶大老爷就连街边乞儿都是以礼待之,谁若是能进了陶府做妻做妾,那该是如何的荣华富贵?于是满城家里有适龄姑娘的没有一个还能坐得住的,媒人门口熙熙攘攘,就快排不过号来了。莫说是平民百姓,就是达官贵胄家的女儿也各个急切,都想入了这家大业大的陶府做得一家的女主子。
热闹了二月有余,陶刚选了一妻一妾。先妻后妾,一房一房取来。
新妇姓林,初进了陶府便喜不自胜。这四进四出的宅子,富贵有余的人家,往后全凭她做主,叫那她如何不喜?即便陶老爷有个把妾室也是无妨,合该她是这当家的夫人,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太太。
新婚夜里,新娘一片娇羞,陶大善人虽然面皮丑陋,但为人却确实有礼。他饱读诗书不说,待人接物还都是一团和气,对林小姐更是温柔体贴。但是等两人入了红鸾帐,林小姐玉体横陈嘴里嗲嗲叫着老爷,再看那陶刚……什么反应都没有。
林小姐把心一横,不顾女儿家的羞臊出尽百宝,可无论她是如何勤力,陶刚就是没有半点反应。
陶刚心里也奇怪,他读书明理,平日里最能揣度人情,想来这夫妻相亲不该如此啊,可他心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洞房花烛夜一过,管家婆子上新房来收落红床单,却凭白遭了林小姐一通骂——她门户未破,哪来的落红?
经了昨夜一夜,林小姐又气又臊,她是个姑娘家,不明白其中关窍,只以为陶老爷与她无情,这才不能成其好事。而管家婆以为陶老爷不喜欢林小姐,心里也讪讪道:你个妮子,不讨自家老爷喜欢,倒拿下人出气,哪能长久?且让你威风一会儿吧!等那李氏入了府,讨了老爷欢心,谁是妻谁是妾可就难说了。
隔了半月,李氏入府,当晚陶刚也急切切要与她圆房,不想还是一样的下场。无论李氏如何使尽浑身解数,陶刚就是没个动静。
陶刚心想这可奇了怪了,难不成是他修炼得道已经断了七情六欲,此刻对这人间色相已经是没了消受之心吗?
转天管家婆子依旧来收落红,听李氏也说昨夜未得圆房,婆子心中登时大惊。林氏、李氏是黄花闺女她可不是,她瞬间就明白了,这陶大老爷怕是个天阉,不能人道!可怜林、李二女二八的年纪,浑身的标致,原本以为要做一府的夫人,不想却要守一辈子的活寡!
日子久了林氏和李氏也回过神来了,她们这可是葬送一生再无出路,有心告诉娘家吧,放不下自己的面皮。想要下堂求去?等这出了陶府她们哪还能再嫁人?总算这府里锦衣玉食不曾少,两人就只能望着堂前树荫,等着老死此间。
二女有怨有气,平日里没个好脸,打骂下人互相撒泼,把个后院闹得是鸡犬不宁人人自危,这也就罢了。如今这瞎老婆婆不知其中缘故,要是再葬送了这一个二八的佳人,这管家婆自家亏心不说,后院里要是再多一位主儿,恐怕就要更乱了。
陶刚这一年就没过过安生日子,他对后院的那两房夫人虽是日日好吃好喝绫罗绸缎地待着,但二女对他却不免怨怼。他原本是想享些人间清欢,没成想却落入了如此境地,造化弄人,竟没有给他这个一心求道的妖精一丝活路。
眼看满府众人个个面如死灰,陶刚心里懊恼万分,本来他就因此心事重重,偏这瞎老婆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心灰意冷,对越鸟作揖连连,道:“老姐姐好心思,可我年过不惑,既已取得一妻一妾,如何敢再贪图这妙龄女子?这里有些金银,老姐姐自当拿去,以后一应家用,只管来拿,丫头的嫁妆我来出,老姐姐快找媒人,给丫头找个好归宿。”
青华听了这话,觉得陶刚倒也还算是有心,绝非贪财好色之辈。而越鸟做戏做全套,对着陶刚又是一番哀求,连作揖带下跪。陶刚不顾身份,连忙去扶越鸟,更是尽了万种手段安抚婉拒她。再看那丫头,揣着手撇着嘴,丝毫没有要搀扶自家婆婆的意思,哪有半点姑娘家的仪态?陶刚心想我就是娶也不能娶这个,跟个大爷一样,谁没事干触这霉头?
越鸟之所以试探陶刚,就是要看看他能不能守得本心:若是他明知自己不能人道,还要贪图美色娶了这二八的闺女,那合该他们无缘,她也绝不能将自己仙山一域交给他掌管。但此刻看来,陶刚的确心存善念,虽然之前他行差踏错,失了修道的决心,但好在他良善未改。
越鸟见此,站起身来,走到青华身边,两人一使眼色,一转身就显出了真身。陶刚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都不敢眨——他修道这么多年,从未亲眼见过大罗的金仙。眼前二仙身上宝气缭绕仙气逼人,他回过神来倒地就拜,哐哐哐磕头如捣蒜。
越鸟报上二人名号,叫陶刚免礼平身,道:“陶刚,你原本是无窍的死物,托得天缘叫你沾了人血灵气,修成此身。你心有灵巧,避过天劫,却飞升无望,因此动了凡心杂念,欲在这人间娶妻生子?是也不是?”
陶刚闻言大惊,他身份低微,想不到明王对他竟如此了解,这是要找他兴师问罪啊!满天的仙佛难免也太严苛了,他苦修不成,人间清欢也不让享,这不是不给人活路吗?可他心里虽有些不甘,却又实在怕这满身金光的神仙,只能一个头磕在地上,说道:“弟子心智不坚,请明王慈悲,饶我一遭吧!”
越鸟怕陶刚会错意正要解释,没成想青华比她嘴快——
“你娶了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