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桩风波平息得很快,处置也不严厉,坊中人都以为就此平安无事。
谁知不久之后,坊里那些掌事的人就陆续被寻出错来,结果要么是自请出坊,要么是被坊主解了约。绣坊更是波及甚广,先是绣工当中凡结过婚的都叫夫家领走,接着未婚者年龄稍大的,也都被交代给各自的家人,打发出去嫁了人。
这时众人才明白过来,当初的轻判并不是轻易放过,这是秋后算账来了。
经二姑姑对旁人的事,凡她所知的都叙述很详细,比如,崔锦铃等人原本订过亲的,年满十四的都回家嫁了,未订过亲的则由官媒婆做媒,在匠户中找了婆家;陵锦佑和纭锦链也被接回了家,武锦修因那时年岁未到,又是纷姑姑的亲传弟子,仍留在坊中。陵锦佑回去后却立誓不嫁人,甚至去道观带发修行做姑子,跟家里闹着把原先订的亲都给退了。
而对她自己的事,却说得非常简略。
贞锦依只看出来,经二姑姑本来因手艺出众,无人能代,并没有被人找麻烦。但见众姐妹以及身边的徒弟逐个离开,找纷姑姑说情又没有结果,她虽知纷姑姑担心给家里惹麻烦不敢出头,仍甚觉心寒,终于选择了出坊。
因她家并不在本地,她又不愿这样的年纪了,还回娘家去看人脸色,因而在邻郡府城里找了个民户做工。
绩娘子原本比她先出坊,但因家中儿女大了,要用钱的地方多,不肯在家里闲着,知晓她要去做工便与她同行,至今仍和她在一处做事。
民户给的工钱虽比绣坊少了许多,好歹也算是安定了下来。
贞锦依此时才知,她还是把官场中人想得太简单了。
琉知府被人摆了一道,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面面俱到地处理了,且卖了珞大人甚至绎大人等一个人情。但对于给他惹了事的绣坊仍是耿耿于怀,也说不定是怀疑坊中安插有眼线,待到时过境迁,大家快要忘记时,转回头来了个大清洗。
如今琉知府已调任去了京城,看上去前程大好,这桩事不过就是他仕途中一块小小的绊脚石,已如云烟散去,至于坊里这些小人物下场如何,大人物们又怎会关心。
岑水生把要说的话说完,便从褡裢里取了一个布包放到贞锦依面前:“我们在郡府城里找着了相熟的铺子,这回卖的丝,价钱比往常还高了些。我想着,省城里头开销大,你还是留些铜钱在身边才好。”
贞锦依连忙推辞:“不用不用,阿舅,我去年就出师了,我师娘宽厚,才做了三个月幼匠,就给我定了三等工匠的工钱,今年又升到了二等,一个月有六百钱呢。我日常还能做些零散活计挣点银子。我不缺钱的,你们如今要买地搬家,那个花销才大呢。”
岑水生道:“你挣点钱是那么容易的?有工夫多歇歇,年轻轻的姑娘家,莫把自个儿累着。况且你常往我们家捎东西,买那些书本笔墨也是要钱的。你就当是我托你买东西的钱好了。”
说罢硬将布包塞在她手中。
贞锦依只得收了。因见天色不早,怕织造局关了院门,忙告辞回机房去。
进了织造局,回到工匠们居住的内院,贞锦依迫不及待地把经二姑姑的信送去良三娘子那里。
一路上,不断有人师姐师妹地招呼她,并说:“快去房主娘子那里,才刚还问你呢。”
原来,因今日的竞卖里,良氏织锦机房的货品卖出了全场最高价,在织造局里很是长脸,众人都聚在良三娘的正房中喜笑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