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贞锦依忽然感觉到一双温软的手抚上她的肩头,一个温和的声音问道:“天色这般黑了,怎的做活儿还不点灯?小心别伤了眼睛。”
贞锦依抬起头,只见良三娘站在桌边,兰婶立在她身后,手里还捧了个包袱。
她连忙起身请良三娘坐下:“谢谢娘子关怀,我只是思量思量衣裳的做法,一会儿就歇了。”
良三娘笑道:“你想出来的式样必定是好的。你这手巧的名声外间都知道了,连盛大奶奶都来寻你呢。今儿上午她就遣人送了这衣料来,我因忙着,这会儿才得空给你拿过来。”
兰婶儿便把手里的包袱放在桌上打开,竟然是上回未做完的那件宝蓝外帔。
良三娘指着那包袱对贞锦依道:“呐,盛大奶奶好灵通的消息,不知怎的,竟找到我们坊里来,指名要你帮她做这衣裳,说是花绣得好看,且是配着织纹做的,甚是用心。她在外头寻了数个针线上的人,却都不肯让她们动手,怕配不上这绣工。”
贞锦依摸摸衣料,看看上面的银线云纹,想想当初为了让绣的花纹与织的暗纹不至于在纹路和走线上产生冲突,颇费了不少心思,对这位执着的盛大奶奶竟有几分知己之感。
忽然转念一想,绎家怎么会找不到会做衣服的人?不过是拿这个做借口,特意来打探她的情况。难得绎家的人这样费心,让她又不能不心生感激。
良三娘见她默然不语,又问道:“你可愿接这活计?若是怕做不下来,我帮你回了她便罢。”
贞锦依忙道:“不是不是,我可以做得来。”
心念一动,又问:“只是怎能麻烦三娘子亲来?您坊中事务正多呢。”
良三娘又微微一笑:“你到我坊中这几日,我原该来瞧瞧的。拖到这阵子,也是忙得。”
贞锦依做出几分惶恐的样子:“怎好劳烦三娘子,有什么事,唤我去吩咐就成了。”
良三娘摇头:“总要亲眼看看才知端的。我听说你来坊中之后,日间只是做些针线,不然就是读书写字。倒是安静得很。”
贞锦依心道:我总不能寻死觅活呼天抢地吧。
却不便说出来,只抿嘴微笑。
良三娘顿了顿,又道:“丝坊该给这里冬服做的东西已快完工,因此,我们近日须收拾起来。天也渐冷了,万一锦官院哪天忽然叫咱们上省城,到时才不至于措手不及。”
原来是来通知她大家都要走的事。
贞锦依听得心头一凉,这一坊的人全都搬走,偌大个院子就只剩下她一人,之前过来时心头憋着一股气,且院里还有这么多人,因此不觉有什么,现在听了这话,突然觉得瘆得慌:那不是像宫斗小说里打入冷宫一样了吗?
似是看出来她的惶惑,良三娘的语气又柔和了几分,安慰一般:“你的事我已知晓,我那师姐做事嘛,未免急切了些。不过,这也是她向来谨慎惯了。你也莫要怨她,只当是清静清静,歇一歇手脚。”
贞锦依自被赶出丝坊,还是头一次听到别人安慰的话,胸口一股热潮涌起,眼眶不觉也发起热来。
良三娘续道:“你的手很巧,肯动脑子,又肯学肯练。你经二姑姑不常夸人的,竟也在我面前夸过你,还托我照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