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不是什么手腕权术很强的人,不过中人之资,但是刘备所说的已经很浅显了。
他越是思考,越是觉得此计可行,越是觉得胜算颇大。
但是这个计策倒也不是全无问题。
因为这涉及到一些与宦官们有关的事情。
这个计策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损害宦官的利益。
刘宏虽然不是什么英明神武的皇帝,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皇位是在宦官们的保驾护航之下才得以坐稳的,毫不夸张地说,他作为皇帝的根基就是宦官集团的势力。
他的基本盘是宦官,他的一切都是通过宦官延伸出去的,没有宦官,他的权力就是空中楼阁。
所以他思考问题就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即此事不能损伤到宦官的利益,否则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他统治的根基。
刘备提出的计策固然好,若然实现,必然可以大大增强他的权势,但是问题在于,这個计策在成功之前,会首先损伤一些宦官的利益。
刘备的计策说穿了就是让皇权和宦官集团联合古文经学派士人打击今文经学派士人,把他们打落凡尘,然后大家一起侵吞分割今文经学派的那部分利益。
但是这是计划最终成功之后的美好愿景。
在此之前,因为古文经学派在政治方面的弱势,需要皇权和宦官集团一番操作,甚至是匀出一部分属于他们的利益交给古文经学派士人,以此增强他们的权力。
这就等于让宦官集团的势力割肉给古文经学派,使得他们吃饱喝足有气力和今文经学派大战,但是这个大战的结果到底是赢还是输,目前还不好说。
而且就算赢了,大家瓜分胜利果实,那么谁拿多一点谁拿少一点?
古文经学派说到底也是士人,也是宦官的死敌,双方在战后会不会立刻翻脸?
届时局势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他刘宏真的能把握得住吗?
想到这里,刘宏又开始犹豫。
“玄德啊,你这计策固然是不错的计策,但是风险也确实有些太大了,而且此事到底该如何办理……张常侍,你以为呢?”
张让看了看刘备,又看了看刘宏,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就那么短短的一段间隙,刘备意识到了刘宏犹豫的根源。
他的统治根基,是宦官集团的势力。
而自己的策略说到底,是需要宦官集团在前期割肉的,而且就算后面能一起收割今文经学派的那点利益,宦官集团和古文经学派又会进入彻底的对立当中。
虽然刘备目前并不打算削弱作为皇权护城河的宦官的力量,但是宦官们出于对自身利益的保护和警觉,对于是否要开展这场整治行动也必然会产生一些分歧。
最直观的一件事情就是他们需要给出不少官职给到古文经学派的士人,而这些官职和背后的利益本来是属于他们的……
一个太守职位能给到刘宏手上的就有至少两千万钱,那么这样一个职位如果被宦官安排给了自己的亲信,那么直接间接给他们的好处又会有多少呢?
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每一年这样的孝敬都不会少,每一年都不会缺少收益。
如果计策顺利推行,就等于把这数千万钱的利益直接拱手让给古文学派的一些士人官员。
这群欲望强烈的宦官能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吗?
刘备不敢去赌这群家伙的“长远眼光”。
他唯一的希望只能放在刘宏身上,因为这件事情最直接的受益者其实就是刘宏本人,在这件事情上,刘宏和宦官的利益是略有所分歧的。
那么,该如何说服刘宏呢?
就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刘备忽然想到了一套说辞,或许可以进行最后一搏。
于是在张让行将开口之际,刘备抢先开口了。
“陛下,有件事情,臣不知道该不该说。”
张让快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有些纳闷的看着刘备。
刘宏也有些纳闷的看着刘备。
“说。”
“唯。”
刘备缓缓开口道:“陛下是否知道在远离雒阳之地的边地州郡,甚至于河北、关东的一些州郡,有些人常常戏言陛下为雒阳太守?”
刘备一句话说完,张让的瞳孔一缩,刘宏的面色一变。
“雒阳……太守?”
刘宏眯着眼睛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旋即深吸一口气,问道:“还有人常常这样说?”
“是的,别的不说,就在臣长大的幽州之地,臣走南闯北之际,就在不少行商口中听他们戏言陛下为雒阳太守。”
刘备看了看刘宏的面色,低声道:“意为……陛下之政令难以出雒阳落实于地方,一个政令到底会不会在地方执行,全看地方如何看待。”
刘宏沉默了一会儿。
张让也老大一会儿没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