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锦四月天,风调雨顺,麦苗青青。这是几十年来难得的好年景,只看这一个顺畅的开头,就仿佛能见到年末满仓的谷粱。
天公作美,而人祸未止。
司隶,河东。
立在封锁线上的焚尸炉高高的烟囱里,冒出灰白色的烟灰。在一片青葱的田野上,仿佛一个灼热的死亡标记一般令人胆怯。焚尸炉外一百米,就是全副武装的黑色军队,在栅栏后拉满了弓弦,随时准备将从隔离区中跑出来的人射杀当场。
“我们没有虏疮。”身穿长袍大袖的世家子弟在焚尸炉前与曹军争执。他面红耳赤地喊道,“家父德高望重,我文家也是累世高门,你们,你们竟敢挫骨扬灰,苍天啊,还有没有天理啊?”
紧接着,就是一群女眷扑在棺材上痛哭流涕。
“啪!”还没等一群老老少少哭几声,就一道鞭影甩在棺材跟前。扬起的尘土迷了眼,当即让几个养尊处优的闭了嘴。
迎面走过来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穿一身看不出封建等级的黑色劲装,但模样就威严。“不是虏疮?”他冷笑一声,一刀挑开棺材盖,露出尸体满是痘疤的面孔,“不是虏疮,这是什么?正好乡亲父老都在,都来瞧瞧,可是我们冤枉了文家?”
谁人敢靠近啊?
别的大族也有试图突破封锁线的在旁边看热闹,但这棺材盖一打开,就都纷纷后退了三步。就连原本围在棺材周围的孝子贤孙,也有侧身躲避的。
“无知蠢货!现在知道怕了?”男子拔刀,“你们文家是当到头了。本来下阳境内虏疮已经绝迹,结果上个月,在三石村、大林村、湖东村接连爆发病案,感染数十人。谍部的呢?念!”
随着一声苍劲有力的“念”字,就有一名穿青衣的短胡须上前来,从文家隐瞒家主染疫,将贴身奴仆沉水灭口,再到秘密发丧,时间地点人物说得清清楚楚。
“沉水的奴仆中有人感染了虏疮,病毒随水而走,这才导致临水的三个村庄几十条人命,硬生生断送在你们文家的自作聪明上了!”黑衣男子将刀恶狠狠地往地上劈,竟将一块大岩石劈成两半。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本来那几个村庄的村民领着骨灰号丧着,这个时候也不哭了,都拿要吃人的目光盯着文家人。这是突然找到了情绪的发泄口。
“好啊,原来是你们这杀千刀的黑心肠!”
“阿父,阿父,我可怜的阿父啊,给文家当牛做马一辈子,落得个虏疮而死的下场!各位贤人,各位公子,你们都评评理,评评理。”
卫家的,裴家的,往日里跟文家一起担忧曹家势大,这个时候却也只能以袖掩面:“这次是文家老大人做的不对。”
卫觊是卫家的亲曹派,此时说话更是直接:“我家三房的五郎也是染疾的,生前物品连同尸首一律焚化了。曹氏母族以医起家,照着他们吩咐的做,家人都平平安安。怎么就你们文家不听劝,自作聪明!”
见舆论引导得差不多了,那名黑衣男子趁机引出主题:“觉得自家染疫是自家的事,嗯?为了全你的狗屁孝心不顾他人死活,藐视王法,嗯?就你姓文的聪明可以瞒天过海,嗯?今日我赵奇话就放在这里,河东郡,疫区,医官治世,军法统郡!”
他逼视着河东诸大族:“什么叫军法统郡?军令如山,执法判决一体,掌生杀大权。只要大疫一日不除,我带领的这支黑衣军就一日不撤!现在,焚尸!”
四个从头包到脚的医疗志愿者走上前来,抬起棺木,架上铁板,推进焚尸炉里。红色的火焰将尸身淹没,而刚刚还叫嚣的文家人,此时连个屁都不敢放。
“文家,从上到下,统统隔离,等你们家该病的都病死了,再跟你们算总账!不服管是不是?那就别从我们这里买药材!等死吧!小莲湖水道封锁,通晓沿岸各村,禁止靠近湖边百步之内,以井水替代湖水,直到我们将湖中病人的尸体衣物清理干净。”赵奇一气说完,目光转向周围的围观群众,“我说的这些,你们可有不服的?”
连在曹操面前有些薄面的卫觊都抹了把汗,这四月的天也太热了些吧。
“不敢不敢。”世家子弟们纷纷说,“连天子都避不了虏疮,我们不敢托大。”
“医官要到各位的田庄上驻守,挨个清查庄户,若有染疫,就地隔离。你们可有不服?”
妈的,清查人口。就知道你们曹家阴得很。但有文家的前车之鉴就摆在面前,周围又是无数双眼睛盯着,若是拒绝,那一家的名声也就彻底毁了。
“不……不敢不敢。”河东世家相顾叹气,“不敢有所隐瞒,一定全力配合将军。”只怕是过了这一遭,河东就彻底姓曹了。加上原本就被董卓霍霍过的雒阳,以及同样进驻了医官和农官的弘农,半个司隶三个郡算是被稳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