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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三 于人间初生。(1 / 2)

清晨,黯淡无光的七鲟村,一脸愁容的老农陆林正蹲在堂屋门口,低头看着眼前就要爬到门槛下沿的积水,就着漫天大雨不停咂巴着嘴里的铜烟嘴。

一旁的黎老妇人也是眼里发愁,轻声怨愤道:“这老天爷,怎么要下这么大的雨?再这么下去,眼瞅着地里庄稼可就要被淹完了,这今年可要怎么过啊!”陆林额头的沟壑本就明显,现在因为忧愁愈加深重。原本就是靠天讨生活的农民,现在暴雨下个不停,往后能不能活下来也要看老天接下来赏不赏脸了。

几滴随风飘进屋的雨水落在陆林额头前,一时还被夹着落不下来,在吐出两口烟雾后,雨水也随之从额前滑落。陆林抬手抹掉额头水迹,透过蓝色的烟幕看着外头瓢泼的大雨,想着是不是要冒雨出去给地里开几个沟渠放水,好让地里庄稼能在雨后早点透个气。

老农陆林抽完手里这杆烟,让身旁的黎老妇人拿来蓑衣斗笠,自己则是将烟灰敲落在院里的积水中,然后将烟锅仔细擦干净,在装入烟袋中,系紧袋口,最后站起身将烟杆挂在墙上。

陆林穿上黎老妇人拿来的蓑衣斗笠之后,操起墙角锄头,脚穿草鞋,蹚着淹到小腿肚子的积水,迎着大雨一步接一步的朝地里去了。

东西两边瓦房里都还没有动静,黎老妇人左右看了一眼,倒是没想太多,又回去厨房里准备早饭了,心里想着,等会做完了,好喊起儿子媳妇们一起吃,吃时商量下看地里庄稼怎么办,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想个办法出来,不然暴雨不停,庄稼都烂在地里,一家人吃什么去。

东边瓦房里,陆大金和刘翠站在床边,看着床上正在熟睡的儿子陆骁,两人生怕失而复得的儿子又再度消失。在陆骁睡着之后,两人就一直在床边紧紧的盯着,生怕自己在做梦一般,睁开眼陆骁就又消失不见了。

几个时辰前,陆大金从昏迷醒来之时,看见眼前带着陌生眼神正在观察自己的亲儿子陆骁,陆大金当即还以为自己已经一命呜呼,到了阴曹地府,不然怎么见到了自己的儿子。不过又看到一旁的刘翠之后,陆大金赶紧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方脸,却又痛得不行,突然其来的陆骁弄得陆大金整个人惊疑不定。

一旁的刘翠原本已经从陆骁复生的激动中平复了下来,此刻又是笑中带泪,与陆大金说道:“大金,你仔细看看,这是我们骁儿啊!”

陆大金一脸难以置信,断断续续说道:“真。。。真的是骁儿?你可不要骗我!”

刘翠走到陆大金耳边喊道:“真的!是真的!我们骁儿又回来了!”

陆大金这才颤颤巍巍伸出手,按在脸上还有些好奇的陆骁脑袋上,粗糙的大手细细摸着是真人之后,陆大金这才一把将陆骁拉进怀里,一双手紧紧的抱住。

片刻之后,陆骁只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急忙摆动着双手,刘翠也上前来将陆骁从陆大金怀里拉出来,笑骂道:“死鬼,你是要把骁儿憋死么?”

两人松开后,陆骁抬头一看,近六尺高的农家汉子此刻脸上也挂着泪痕,带着些憨笑说道:“不。。不是!我。。。我太激动了!骁儿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

重生为人的陆骁虽然还有些不大理解自己身处的环境,也缺乏对这个世界的认识,但是眼前这对夫妇却是让他冰冷的心里有了一丝温度,脸上也带出一丝细细的弧度。

之后便是突感疲惫的陆骁在床上沉沉睡去,陆大金两夫妇则是像门神一般守在陆骁身边,两夫妇在一旁轻声说说笑笑,一如之前陆骁刚出生时候一般开心。

在陆骁睡下之时,西边瓦房里的陆仲银也眯着眼醒了过来,只是还有些迷瞪,就像宿醉酒醒一般,脑子里一片浆糊。陆仲银站了起来用力甩了甩脑袋,才让自己更清醒些,将那被熄灭的油灯灯芯有拉出些许,拿出火折子点上火,重新将房里照亮。

陆仲银端着油灯,将其放在床边柜子上,还未与罗惠讲话,灯火一照,见罗惠侧着身还未醒,陆仲银便轻轻掀开被子一角,看到了儿子也在被子里熟睡着,正被他的母亲抱在怀里。

陆仲银脸上露着笑,伸出手就要给罗惠把落在额前的发丝撩起,只是手指刚一接触罗惠的脸颊时,陆仲银脸上的笑凝固了!整个人也刹那间凝固了!悬在半空中的粗大手指,此刻竟是不听使唤,怎么也落不下去,旋即陆仲银眼中就热泪激荡,呜咽片刻,强忍着没出声,陆仲银手指微曲,将自己妻子额前散落的发丝轻轻撩到了她的耳后。

陆仲银低着头,抹了抹泪,将儿子抱在怀中,然后给罗惠盖好被子,呆呆的坐在床边,仿若一如昨天一般,只是忽然门缝里窜进了一阵阴风,将那柜上的油灯直接吹灭了。

阴风之中正是孟婆抱着孩子的鬼火,此刻孟婆已经来到了床边。眼见天就要大亮,孟婆手一挥陆仲银随即昏倒过去,孟婆一把扶住,然后让他趴在床边。

孟婆接住从陆仲银怀里滑落的孩子,仔细一看,却是大惊失色,心想:“这孩子怎么命火还在?那这冤家岂不是无处可去了!”孟婆再一挥手,手中婴儿额头一朵三色命火随即映入她眼中,正在暴躁燃烧,孟婆瞬间瞳孔放大,一时无声。

孟婆正在焦急思忖之际,房内忽然又出现一位黑瘦道人,孟婆就要出手,黑瘦道人立刻双手抱拳高举着,嘴里连忙喊道:“莫打!莫打!施主,莫打!贫道是来救人的!”

孟婆眼神不善,质问道:“你来救什么人?”

黑瘦道人指了指那孩子,老老实实答道:“自然是你怀中的孩子。”

“你为何救他?他与你有何关系?”孟婆如同连珠炮一般,接连发问。

黑瘦道人看着晕过去的陆仲银说道:“这位施主昨日施恩与我,贫道谨记于心。如今施主有难,贫道在此自当相报!”

孟婆上下打量着黑瘦道人,看不出跟脚,于是又问道:“那这孩子现在的命火是你的手笔?”

黑瘦道人顿时叫苦,眼前这女施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只好苦兮兮说道:“贫道本想救人,奈何自作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哪知让这古怪命火钻了先,这才出了岔子。”当下便将之前所发生的事和盘托出,讲与孟婆听个仔细。

孟婆听完点点头,明白其中利害,倒也是怪不得这黑瘦道人,只是看看怀中婴儿,此刻如何解才是头疼的难题。

孟婆转头又问道:“虽然你料到了地府会带人还阳,但是当下何解?”

黑瘦道人搓搓手,仔细斟酌了下词句,唯恐又错,慢吞吞说道:“之前鸠占鹊巢的那古怪鬼火,我虽不认识,却是知其强横之处,远不是这婴儿身体所能承受的,若是不加以限制,日后这孩子长大之后,必成人间灾祸,说不得还会造成更大的业障。”

孟婆自然知道这点,这老道尽说些没用的,有些不耐烦的问道:“那你到底想怎么办?现在这凡人身体已经被命火占据,断不可能再有命火入驻,那这婴儿也是断不可留的!赶紧的,你有办法就快说!”

黑瘦道人之前掐指算过,却是算不太动,又改用望气想寻个究竟,可还是不行,只能看出一点端倪,不过就是从这一点点中还是让他寻了个招出来。

黑瘦道人并未说话,只是把手探进自己斜挎的墨色布包中,左右一阵摸索,好一会儿才脸上露出一阵仓促笑容,从布包之中拿出一座小巧玲珑的木桥置于手掌之中,展露在孟婆眼前。

孟婆定睛一看,向黑瘦道人试探性问道:“莫非这是建木桥?”

黑瘦道人眼中精光一闪,沉声说道:“不错,正是建木桥!施主想必知道,上古时建木由天地蕴生,使其沟通天地,也曾是人间通往天庭的阶梯。建木能够承载古神肉身,不惧五行之伤,乃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宝物,虽然被伐,还是有些残余流落至今。”

孟婆心中震惊无比,眼前这凡人老道看上去平平无奇,为何随手就能拿出这几乎不存于天地间的宝物,而他的跟脚自己确是完全看不透,这一切是不是过于反常了些?

孟婆见黑瘦道人斜着眼似在等着自己接下来的发问,于是顺水推舟问道:“你要怎么做?”

黑瘦道人抚掌一笑,手中建木桥浮于婴儿额前,顿时那重燃的三色命火被建木桥吸引,在婴儿额前显现出小团火焰。

黑瘦道人接着又说道:“贫道略懂命火之术,才有此策,以保这位小施主平安。施主与贫道皆知这三色命火强横无比,而那还阳的凡人命火又是弱小不堪,今我以建木桥为引,取两火之平衡,亦使之共生一体存于这婴儿体内,这样便不会让这孩童在成年之时,被这三色命火以火焚身,化作灾厄,危害天地。这婴儿能够得以安然长大,也算我报了施主的施粥之恩。”

孟婆深深看了一眼这黑瘦老道,不曾想这老道还是有情有义之人,旋即问道:“不知道道长道号能否告知,我替这还阳的冤家在此先谢过道长。”

黑瘦老道就是习惯不太好,藏在袖里的手又开始掐指一算。片刻之后,黑瘦道人看向孟婆,脸上一头雾水,看了看孟婆,又看了看怀中婴儿,嘴里断断续续说道:“你。。。他。。。哎!算了!贫道道号易初,施主可叫我初道人。”

孟婆忽然回首一望,见天上青雾迅速西移,急忙说道:“还请初道长快快施法,让这命火重燃!”

初道人亦是不再拖沓,右手两指并拢,嘴里念道:“改天换日!命火出窍!引!”两指指尖金光一点,随即将婴儿额前三色命火用建木桥完全引出体内,然后将孟婆所带青色鬼火刹那间融入婴儿体内,嘴里再次念咒:“魂欲归兮!命火重聚!燃!”顿时一团小小的红色火焰悄然从中绽放,将原本青色外衣化为一缕青烟。初道人见此嘴里还:“咦!”了一句,不过关键时分,不得停歇,初道人再用建木桥另外一端引出这重燃的凡人命火,两火悬于建木桥两端,隔桥相望,在初道人引导之下各伸出一道火焰铺于桥面之上,两火相接,算是完成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待两火稳稳燃烧无碍之后,初道人又施展数道印法叠加于建木桥桥身之上,预防这三色命火将来过盛,压制过强,将建木桥形成的平衡打破。

做完这几步,初道人才将这两火一桥重新融于婴儿体内,抱起婴儿,又取出一紫金之色的纱网隐于婴儿额前,既是封印又是掩盖之法,平常之时若非大能也只能看到这婴儿额前的红色命火,一如普通凡人。

初道人怀抱婴儿看向孟婆,正欲出声,孟婆顿时转身准备离开,离开之时还是说道:“谢谢你,初道长!我欠你一个人情,不过其他的你也别问,问我也不会答,告辞!”话音刚落,一阵青烟就地升起,孟婆身影消失不见。

初道人看着这阵平地而起的青烟,老毛病又犯,手里就要再算,还未开始就直接被怀里婴儿一把抓住大拇指,初道人只得尴尬一笑,收回了手指,摸了摸这婴儿的额头,逗得这孩子“咯咯!”直笑。

青雾已退回鬼门关,孟婆也大摇大摆的从鬼门关去往地府,在路过鬼门关门口还稍作停留,环顾周围就像赏景一般。两边的镇狱魔神就全当没看见孟婆在此,免得挨骂,只是安分守己,仔细查看着归来的鬼火身份。

初道人将那襁褓之中的替命符化去,然后将婴儿置于其中,放在陆仲银身旁的被窝里,让他一醒来便能看见,然后留下两道护身符分别放在父子二人身上。

做完这些,初道人便转身穿墙而过,来到了院中,站在积水之上,瓢泼大雨也避他而去。初道人深深看了一眼这东边瓦房,心里总有些感觉到不妙之处,只是现在却说不上来,之前有人遮蔽了天机,让初道人无从下手。

初道人望着天听了片刻雨声,身后堂屋的大门忽然传来门闩落下的声音,在门打开,老农陆林露出脸那一刻,初道人刹那间消失不见,徒留风雨在人间撒泼。

天外,南天门,在守门神官报告之后,千里眼与顺风耳奉命来到南天门前查看,将整个落霞洲搜索了一番也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之处,于是两人与此刻值守神将增长天王魔礼青躬身回道:“禀告天王,我们兄弟俩并未在落霞洲发现异常,不知道是不是巡视神官弄错了?”

面如活蟹,须如铜线的魔礼青背负长枪,手持青云剑,此时也是面无表情,不怒自威,迈步走到南天门外,手中青云剑一闪,一阵风起将落霞洲满洲乌云吹移到了海上,魔礼青又走回南天门内,只与千里眼顺风耳说了两字:“再查!”

“遵命!”千里眼顺风耳立刻听令而行,再度仔细查看落霞洲每一寸山河土地,不敢有一丝懈怠。

这一次,千里眼顺风耳有了收获,急忙来与魔礼青汇报:“禀告天王,经我兄弟二人再查,发现落霞洲有瘟神现世,此刻正在祸害一方。”

魔礼青身后飘带扎于腰带之中,此时无风自动,上下飞扬,随即孔武有力的魔礼青斜睨了两人一眼,千里眼与顺风耳顿时心里发慌不已。

在两人心里不安之时,魔礼青低沉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响起:“你们应当记住,我等本从人间而来,现在受人间供奉,得念力塑金身。现在人间有灾厄现世,我等亦将全力而为,不然成神为何?人间想必也是有那奸恶之事,才催生这瘟神现世,这雨或许也是天道惩戒。”魔礼青手中青云剑随即又一闪,海上乌云又再度盖满落霞洲,雨水再次降临大地。

千里眼顺风耳迟疑道:“天王,那落霞洲瘟神该如何处置?”

魔礼青转身回到南天门内,用毫无波动的语气说道:“瘟神本就是恶鬼所化,想必是昨日人间鬼门关大开之时出来的,不用天庭派出巡游守,这恶鬼自有镇狱魔神镇压,人间受难也不过一时而已。既然无事,你们就回去吧!”

“遵天王命!”千里眼与顺风耳躬身之后,一齐穿过南天门朝里而去。

待两人离开之后,魔礼青抬头望向眼前这神圣而肃穆的三十三重天,一时又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岁月记忆。

田间的老农陆林正身披蓑衣斗笠,用锄头镐着田地间漂浮的杂草,将其归拢之后再用锄头一把捞出,放置在田埂上。捞完杂草之后,陆林又用锄头在田埂上开出了几道出水口,好让积水走得更快些。

在陆林干完活,正杵着锄头看着田里积水流动情况时,忽然漫天的乌云如同被一只大手拨开一般,头顶顿时就放晴了。陆林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心想这必然是神仙显灵,原本阴郁的心情也随这乌云一起被抹去,不由得露出了就着汗水的笑容。

在陆林巡视一圈,看到田地里积水已经到了一个合适的程度,才满意的拿起田埂边的锄头,心满意足的朝家里走去。

不料回家的半路上,摘下斗笠的陆林原本还在优哉游哉的走着,忽然发觉天色又逐渐黑了起来,陆林心里顿感不妙。不过片刻,瓢泼大雨又再度来袭,瞬间冲刷掉了陆林额头上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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