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轲不太懂这些,但还是想到了一些事情“那他哪里来的这些粮食?如果粮仓是个大窟窿,他要填上也不容易吧?”
“容不容易是他的事情。”公输胤雪冷笑了一声,“反正他总会有办法,我只要这些粮仓里的猫腻能清理干净就行。”
秦轲点点头,他的风视之术仍然开启着,远远听见那几个官差的谈话,洒然笑道“那几个人正因为这事儿骂你呢,你这么一弄,他们也就没油水可捞了。”
“他们骂我,我不担心。”公输胤雪摇摇头,“我只怕大伯骂我。我倒是真想把这件事情捅上去,可这样一来,就算三叔下场不好,我在大伯心里也会落下一个‘阴刻’的印象。我大伯他最想家宅安宁,兄弟和睦,或许他会因为这件事情严惩三叔,可他也绝不会允许像我这样阴刻、忤逆长辈的人坐上家主之位……”
秦轲听得直摇头,道“你家里的事情,是在太复杂了一些,听着得我头疼,犯了错的要罚,揭发的却也得受到牵连……”
但他看见公输胤雪眼神苦涩,就像是一只孤立无援只能藏在墙角的小动物,心里还是忍不住柔软下来,伸手拍拍她的肩膀“我还是信你的,哪怕将来你能坐上家主的位置,也一定不会对你三叔四叔赶尽杀绝。”
“反倒是。”秦轲望向远处站着和马六说话的公输究,叹道“你三叔未必会放过你。”
其实这话他不用说,公输胤雪心里也十分清楚,就在荒原上的那天,她的眼前都是漫天血光,如果不是二爷爷的那位供奉足够骁勇,如果不是公输究找的那群“江湖客”太过惜命,或许她早已成为众多死尸中最惨不忍睹的那一具了。
只是她现在还活着,或许是老天垂怜她,也垂怜她那个懂事的弟弟,所以没有把她带往父亲和二爷爷的那个世界。
既然如此,她自然要坚定决心“我明白。但我即便是坐到那个位子上,也绝不会痛下杀手绝后患,最多,只是让他们不再有机会威胁我罢了。”
公输究紧急调拨而来的粮食最终还是对上了数目,双层仓则是在暗中被拆了下来,被无数的大米、苞米、小麦充盈,再也无人可以看出这粮仓原先的巨大窟窿。
公输胤雪划定了调拨的粮食数量,就让人把这些粮食都装了车,运往各处的粥铺继续接济流民。
而她和秦轲却是再度坐上了马车,向着其他的粮仓而去。
出了这档子事儿,她对公输究已经不再放心,非得把全城的官仓审查一遍才能放心,秦轲也知道她心里所想,所以只是静静地陪着,好在后来也没有遇见仓门紧锁不让进门的情况,事情还算顺利。
从这一点看,公输究也确实是个厉害人物,纵然他留下了这些窟窿,却能及时补救,也算是难得。
两人忙了一整天,到黄昏的时候,公输胤雪仍然还抱着一卷书简,借着车内蜡烛的光亮仔细地看着。
“晚些再看吧,事情总不能一天就做完了,放粮也不是一天的事情。”看着她这不辞劳苦的样子,秦轲关切地道。
公输胤雪听着秦轲的话语,心里微暖,笑了笑顺从地放下书简,点点头“好。”
她这样听话,反倒是秦轲一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对于男女之情是云里雾里不甚明白,却也能感觉到公输胤雪这一天下来与自己似乎亲近得过分了一些。
他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还有哪座仓还没看?”
公输胤雪抿嘴轻笑“我们不去粮仓了。”
“不去粮仓?”秦轲疑惑地望着她,道,“你不是急着要把所有的都查上一遍?”
公输胤雪点点头,继续笑着道“你不是说,也不是一天的事儿吗?今天你陪我忙活了一天了,我也该帮你做些事情。”她掀开马车的布,看向那街道上逐渐点燃的灯火,道,“你的朋友们应该是在禄乐居,是吧?”
秦轲眼睛一呆,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当初高易水是远远地说话告诉了他会在锦州最大的客栈住下,但公输胤雪又没有风视之术,怎么可能听得清楚?
公输胤雪看出他的疑问,轻声笑道“我确实不知道你和你朋友是怎么传的消息,不过你早晨的时候问了丫鬟锦州最大的客栈是哪一间,在旁人听起来好像是无心,但在我这样的人听来,就是有意了,以后这些事情,你可以问我,毕竟家里人多口杂的……”
秦轲这才明白公输胤雪为何能轻轻点破自己打算要去的地方,苦笑道“你们这些人,真是一颗七巧玲珑心,让人觉得可畏。”
“敌人可畏。友人可敬,不是么?”公输胤雪的眼睛明亮,看着秦轲竟然有着几分炽热。
秦轲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望向马车外气派的楼阁“该不会……就是那间吧?”
公输胤雪含笑点头,等到车夫把马车速度放缓,她轻声道“我就不陪你进去了,目标太大,容易被我三叔察觉,马车也不会停下,会一路转向直接回公输家。一会儿你自己想法子回去,我在家里等你。”
我在家里等你。
这句话说得实在是有点暧昧,但这恰恰是秦轲和公输胤雪两人如今古怪关系的最好写照。
“好。”既然如此,秦轲也不再犹豫,单人钻出马车,整个人像一阵轻飘飘的风,直接落到了地上,再一转身,犹如一条滑腻的游鱼很快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公输胤雪望着秦轲的背影,轻轻微笑,随后对着车夫道“回府。”
马车再度加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