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一个刚从田间回来的老农,看他背后发间兀自挂了几根枯草,许是在地头贪睡,才在此时回家。
“老丈慢些,借问下路途。”清亮的话音突然响起,从路边巷内转出一人,缓缓走到檐下灯笼的昏黄暗光中站定。
风动光摇,映得他脸上也是一阵明暗不定。看他面容亲和,嘴角含笑,目中似有星光透映,让人一见便有亲近之感。
那老农停了车,见是一名年轻男子。面容清秀,眉眼英挺,穿着颜色极淡的浅蓝袍衫,挺是干净素雅,满头长发随意在脖后系了一道,几缕发丝不时飘到身前,看来好生率性自然。
只是脚下还蹲了只摇尾老狗,略有些影响形象。
老农见了这等标致人物,心中暗喝声彩,客气道:“好后生,但问无妨。”
年轻男子道:“敢问老丈,这里可是月山镇?”
老农有些讶道:“自然是了,你已到镇中,还不知地名?”
年轻男子含糊道:“晚生没曾留意,多谢老丈。”说完拱了拱手,沿老农身后去了。
老农摇了摇头,不去多想,推起独轮车,自顾走道。
这年轻男子正是陈平,他依着记忆中的方位,终于来到故乡左近。
这里以月山镇为名,乃是因为镇外有座低缓矮山,山势圆润,有如弯月倒扣,故名月山,这座小镇也因此得名。
不过月山另一侧稍远处还有一座村镇,陈平虽是大抵记得,但是不敢确定,他入镇之时是直接落到僻静处,没见着镇外楼牌,这才有问路一事。
陈平沿路走了许久,儿时记忆渐渐清晰,又或许是直觉指引,看着前方一条窄巷,心中一动,走了进去。
往巷内走过几户人家,陈平脚跟站定,侧身望着一扇木门。
只见青砖垒墙,黑瓦作顶,对开的无漆木门装在造型简朴的门墙内,墙头上、屋脊上,黑色雨瓦一片片的整齐铺着,与相邻的几家型式相仿,却是一户极普通的小镇人家。
陈平探出神念,往院墙内缓缓扫过,目光逐渐荡漾起来,喉节动了几下之后,上前抓住门环,缓缓叩了数记。
“谁呀?”
有些苍老的声音从墙内响起,不一会木门微敞,一个及艾老妇侧出身来,疑惑的往陈平面上看去。
只看了一眼,老妇立时怔愣,转瞬后眼中泪光涌动,一把便将陈平紧紧抱住,似是怕他突然不见一般,喉中“嗬嗬”的哀泣声低滚不休。
不知多久,情绪渐复。老妇终于将脸从他肩头抬起,皱缩老手抚上晶光润莹的脸庞,颤声道:“平儿,你终于回来了。”
陈平双泪滑落,亦是颤声道:“娘亲。”
少小离家,成人方归。
亲生骨肉,一见即知。
妇人抹去满脸老泪,苍苍白首点个不停,连声道:“好!好!好!回来就好。快进来,来见你爹。”
陈平重重点头,随娘亲进了院门,见她回身作势闩门,赶紧先将门闩插好。
陈母见他举动,泪眼中透出笑意,将陈平双手牵着,径往里屋而去。
陈平随着母亲进屋,刚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哗哗水响,伸头往里一看,见是一名微胖的老人正坐在椅上洗脚。
“是谁在外叩门?竟去了这么久。”老人端坐椅上,正用两脚互搓。
说话间抬起头来,看见了两双泪眼,眼神不自禁的往那双明亮双目一看,刹时间站起身来,光着双脚小跑上前,也激动的将陈平一把抱住,踩翻了水盆也不知道。
他性格稳重,不一会便镇定下来,往陈平脸上仔细看了几眼,老眼之中担忧神色尽去,宽慰的说道:“进来说话。”
还未等迈步,院中忽有一阵“呼哧”响起,却是一只毛发枯黄的老狗吐着舌头,在院中到处嗅探。嗅了一会后,突然仔细起来,正摇着的尾巴垂落沾地,好似正在全神贯注一般。
突然间狗尾高高扬起,飞快的摇动起来,在院中到处乱蹿,随后跑到门口,冲着陈父、陈母张口欲吠。
“嘘!别叫!”
陈平为恐惊扰邻居,赶紧发声将它制止。
老狗通人性,阿呆果然闭嘴,将两眼看着陈父、陈母,只在他们脚不停转圈。
“这不是阿呆么?这般老了!”陈父惊讶说道,神情倒比看到陈平还要惊奇。
斥走了狗后,老两口一左一右的将陈平牵着,到了屋中坐定。
陈平也不管地上水渍,将父母按在椅上,分别叩头已毕,方才起身到两人中间坐好。
陈母将陈平的手攥紧在掌中,关怀至极的问道:“在山中日子过得可好?吃食可缺?你师父待你如何?”
“山中甚是好过,吃食不缺,师父师兄待我都是极好。”陈平说话时脑袋转动不停,在老父老母的脸上来回看着,模样甚是忙碌。
陈父点头不停,面色又松了不少,问道:“你这是出师回来了?”
陈平摇头道:“大道渺茫,孩儿才只刚刚入门而已,哪有出师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