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云眼前朦胧,自有记忆起,他不曾做过梦,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沉于一场梦境中时,头脑是格外清醒的。
他蜷缩成一团,婴儿一样,抬手还能看清掌心血管纹路。
周围的环境很闭塞,也很拥挤,容不得他随意动作,像卵壳一样包围他,冷得很,也静得很安全。
倏然间,他听见了动静,好奇心驱使他掌心贴着壳,双眼追着声音靠近……
一双暗金色竖瞳乍然浮现眼前。
狠厉凶恶,一眼就将他瞪回了现实。
白卿云虚喘着气,心脏急促跳动,焦急睁眼之时,就见应无患趴在自己床边,手臂搭在自己身上,掌心不偏不倚地贴在自己心脏处。
“无患,你醒醒。”白卿云看了眼窗外的日光,更用力推了推酣睡的应无患。
应无患歪在地上,睡得正香,只是右手还死死抓着白卿云胸口的衣衫不放,嘴里胡乱嘟囔着,“我的,是我的。”
“什么是你的?”白卿云一根根掰开傻孩子的手指。
“这里,这个是我的!”应无患手上一松,登时怒气腾腾地醒来,可一瞧见白卿云初醒时温柔美丽的脸,就什么狠劲都软下来了。
“元宗回来了吗?”白卿云没心情和孩子置气,冲着听见动静走来的弟子道,“你去看看,如果他回来了,告诉他,我们立刻出发。”
“是。”弟子谦恭一礼,退了出去。
应无患还在想着昨夜自己绝不是心软,绝不是贪图美色,他什么也没听清,也就犹豫了那么一瞬,那龙珠就被白卿云纯净的魂力收了回去,别说抵抗了,较劲了三息,他就力竭晕倒了。
再一醒来,就连下次机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
应无患几乎是跳起来,说道:“白仙人您不是说也想看看我说的凡人眼中的山河美景吗?”
“不重要了。”白卿云起身收拾东西。
“您不是很少下山,”应无患想不出什么阻止他回去的理由,“御剑很废体力的。”
“是啊,”白卿云没有注意到应无患打起精神的模样,“我不能带着你了,你也别惹元宗生气,要是他御剑置气把你扔下去,我如今的体力,不一定来得及救你。”
如果说应无患一个没有经过正统修行的孩子都能轻易接近他的心脉,这颗怨气缠绕的龙珠就危险了。
“仙人……”应无患琢磨着话语,哀怨苦脸。
“无患,我有不能让险恶之人接近的东西。”白卿云第一次觉得打击一个孩子的热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回去后,我该何去何从啊?”应无患抬头看他,只要跟在他身边,随时都有机会啊。
“回去后,我会尽快安排你成为我师弟江溯之的亲传弟子,他身边需要你这样活泼的孩子。”
白卿云以为是个人都会因为能成为长老亲传喜翻了天,但貌似眼前的人不太一样。
……
明净峰,位于太清仙宗最为东面,四季如春,半山青竹半山灵花,仙雾缭绕,灵气最盛。
寻常弟子靠近不得,无一不是满心向往,远观亦觉生机盎然,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洞天福地。
而此地的主人只有一人,正是瞧什么都兴致缺缺的白卿云。
他独占了这人人艳羡的山头,世人却不知,景致虽美,久看也厌。
至于灵气,换一人来,万中难以转化其一。
此山中有一青竹搭建的独院,古朴幽静,正是太清仙宗现任掌门的住处。
“已经在外门好吃好喝安置好了,”林元宗终于能和白卿云独处,眼睛都光彩熠熠了不少,“我原以为你都亲自去接了,是会收他为徒的。”
“去江师弟那里更好,他战后伤重,我也听你说了数次,他闭门谢客,是因郁气难舒……”白卿云说到这里,顿了顿,绝美的眉眼淡淡笼上了愁云。
他斜倚在榻上凭几,长发松散编织,微束在左肩,肤若凝脂的面庞依然病态苍白,只不过此地灵气浓郁,面上略有了些血色,较之山下之时的气息奄奄,枯槁无力,好歹一双澄净眼眸莹润有光,嘴唇也恢复了些许淡粉。
此地温暖,白卿云衣衫却仍是层层叠叠,上束到颈部,半点透不进风寒,领口袖口皆是加持了阵法的星纹,白衣如旧,更添华贵。
他话到嘴边,忽又咳喘了两声,一双玻璃翡翠眼立刻就似一汪湖泊,就连眼尾都红晕了起来,可怜,可也让人看直了眼。
“应无患很聪明,知道怎么讨人高兴,虽根骨不是绝佳,活泼就好,咳咳,”白卿云喘了两口气,才能将话说完,“溯之能得传承,也许,这求生的心也能强些。”
白卿云等了片刻,对面无声。
疑惑抬眸,“师兄?”
对方连眼睛都没眨。
“元宗?”
林元宗一听自己的名字就立刻回过了神,面色倒是比他红晕,多年清修,好歹声音沉稳着,“溯之,江师弟他双腿残废了,未必能教好。”
“也比我这将死之人强上许多,”白卿云不等人安慰,又道,“我只答应应无患的父母让他活着做一个好人,溯之,该是比我更适合的师父。”
“他未必高兴。”林元宗说的是江溯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