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千书:“怎么了?”
蒋明月:“之前院里来了个病人——”
闻千书:“什么病人?”
“没什么,就是一个病人,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蒋明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关灯说:“睡吧。”
睡吧。
第二天闻千书醒来时,蒋明月早已去上班了。她给闻千书煮了粥,熬得入口即化,温在电饭煲里。闻千书慢腾腾吃完早饭,披了外衣去书架上找书看。窗外阳光灿烂,和风温软,安宁得如同做梦。
月亮迈着步,走到她身边,一甩尾巴,款款坐下。
闻千书:“哟,肯给我摸一摸了?”
月亮不予理睬,只是偏过头来,蹭一蹭闻千书。
闻千书这才意识到,与蒋明月睡了一夜,她身上也沾了蒋明月的味道。
闻千书:“你倒跟她亲。”
说罢,她伸腿给月亮趴着,继续看书。
下午沈婷火急火燎来找闻千书,唯恐她又跑了,硬拉着出去帮看婚纱。沈婷在大学认识了一个同学,斯文和气,才高八斗,跟沈婷抢了四年的奖学金,最后一年没抢过,沈婷得意忘形,对方现场表白。
听说沈婷当时就吓傻了。
沈婷:“不怪我,我以为他要抢我奖学金。”
闻千书笑:“财迷。”
沈婷:“财迷就财迷,你不是财迷?唉,这条婚纱好看。”
她站起身:“我要试试。”
年近三十,沈婷身量依旧纤细,但青涩褪去,更添文雅。窝里横终于横出了窝,不再动辄脸红,如今是落落大方,谈笑自如。
唯独在闻千书与温雪面前,她还是惯常的幼稚。
沈奶奶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沈婷便将她接去同住,天天缠着她要糕点吃,沈奶奶做糕点做得高兴,一边高兴一边还要说说她:“多大的人了。”
多大的人了——
多快的时光啊——
大家都在变,大家又都没变。
张自胜没做本行,跑去创了业,据说她公司工作幸苦,但伙食很好——这大概是她吃了十多年食堂的怨念;方文远学了金融,将家业做得风生水起,财源滚滚,但仍然听父母安排,相亲娶了一位太太;骆晴成了律师,但凡经手的案子,她都能报出一长串人名。骆晴还很苦恼,发朋友圈抱怨——“都是什么高中带出来的破习惯啊!”
沈婷千挑万选,选了几件心仪的婚纱,依次拍了照,说要再给温雪和奶奶看看。沈婷:“这两天编辑可劲催温雪,她怕是要被逼疯了。”
闻千书笑着同沈婷告别,拒绝了沈婷开车带她一程的建议,晃悠悠走上街,突然想到不远处,就是蒋明月在的医院。蒋明月为着这个职业没少跟家里僵持——她家里一直希望她也学金融,接手家里的公司。
闻千书见她与家里僵持久了,也问过为什么一定要当医生。
“因为我小时候,外公带我出去玩,他突然昏倒了。”蒋明月那时候说,“我急得直哭,也不懂怎么办,边上突然冲过来一个陌生人,给外公做急救,还指挥我打120报地址。多亏了他,我外公才活下来。”
“后来外公醒了才知道,这个人曾经是外公的病人,早些年他生病,外公做手术救了他一命。他说,现在他也当了医生,有幸报答。”
“你说,这多巧啊——”
“当时我就想,我想要当医生。”蒋明月笑了,她其实很少笑,但笑起来也是真的好看,“万一哪一天,我也能有幸救下什么很重要的人呢?”
“又或者,救下对别人很重要的人,也很好啊。”
闻千书又想起蒋明月昨天的神色,想了想,便向着医院去了。中途她还进了家蛋糕店,给蒋明月买了些甜点零食。说来奇怪,小月亮瞧着冷冰冰的,却喜欢甜口。
闻千书笑了,心里道:“真是个冰淇淋。”
闻千书拎着袋子,一路停停走走,逛到了医院边。而后,她给蒋明月发了消息,说找她吃晚饭,到时候在楼下等她。闻千书将袋子挂在臂弯,低头打字,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对方:“对不起——不好意思。”
闻千书笑道:“没事,是我堵住路了。”
她一面说一面抬眼,然后愣住。
她看见了撞到她的男人,仅仅一个侧面,已如五雷轰顶。男人拧着眉,身材高大,胡子拉碴。他也提着袋子,透过塑料,可以看见里头装着饭盒。
“没事就好。”
男人匆匆忙忙说完,又匆匆忙忙走开,甚至没有看闻千书一眼。闻千书却机械般抬起头,目光顺着男人的方向移过去,看到他走向一个女人。
两个太熟悉的面孔。
几十年未见,仿若从陈旧、泛黄照片上走出了活人。
那些记忆里的痛苦突然又有了感觉,像是极致的爱与极致的麻木搅合在一起,混着灰烬化成手,拧紧了肺部。
叫人喘不上气。
闻千书往前两步,直愣愣盯着对方,看见她依然是皱着眉,垂着眼,是不开心的表情。看见她打开饭盒瞥了一眼,听见她不满地说:“闻正德,你就给千书吃这个?”
你说,这多巧啊——
多巧啊——
命运像一个轮回,将所有人困死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