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见化妆师给顾泽化好了妆,易阳娴熟地拿起相机走过去,灯光下的顾泽,显得越发清逸俊美,气质非凡。
易阳调好焦距,又向旁边移了两步,直到镜头下的画面无可挑剔,才按下“快门”,连拍了几张,她不得不承认顾泽这个人拍照真的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顾泽偶尔会不露痕迹地瞥一眼眼前的人,她的脸基本被相机遮住,看不清表情,拍照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起来像是拍了很多年的专业摄影师,但是他发现她却是用右手按的“快门”,左手只是扶着相机起固定作用而已,他清楚地记得她以前无论做什么,都惯用左手,所以说,刚才那一撞并不是没有影响吗?
“换个姿势。”在拍了几张之后,易阳对着镜头下的人开口,顾泽很配合地把换了个姿势,望着镜头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整个人看起来越加成熟性感,易阳再一次按下“快门”。
由于人物外形实在是堪称完美,整个拍摄过程十分顺利,不到一个小时,拍摄就已经完成。
“好了,你们给顾总卸一下妆吧。”易阳平淡地留下一句话,拿着相机出了影棚。
顾泽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有些出神,是她的演技太好,还是他太过在乎,总觉得眼前的人跟六年前不一样了。当初他完全是不想面对她,才选择远赴美国,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她不想看见他,从再次遇见,到现在为止,一个多月时间,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如果他不来云端,或许他们真的会像陌生人那样继续沉寂下去……
把相机放在办公桌上,易阳走进卫生间,挽起袖子,发现刚才被撞到的手臂已经肿起来,擦掉皮的地方还渗出了血,让那原本就丑陋不堪的手臂看起来更加狰狞,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对她而言,奋不顾身的后果是再也不愿意直视那个执拗固守的自己,和那段艰难可笑的时光。经历过锥心刺骨的绝望后,往后所有,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的痛苦,似乎都被淡化了,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感知能力,只有不断远行,不断邂逅陌生的景物,陌生的面孔,才让她觉得时间还在流转,而她也还真真切切在地存在……
云端的摄影师有一个好处,就是比较自由,公司对摄影师基本没有什么时间限制,在影棚完成拍摄后,可以自行选择在公司或者回家修图,只要到时候能交上就行,这也是易阳为什么选择在云端工作的原因。
把相片拷到u盘,她直接拿包离开了公司。虽然手上的痛没有超出承受范围,但对日常行动多少还是有些影响,所以她决定先去云端斜对面的药房拿点药。
值班的是两个穿白大褂的女孩,正在有说有笑低头玩手机,察觉到有人进来,急忙把手机放兜里,摆出一个招牌式的微笑,“你好,请问你买什么药?”
“你好,麻烦给我一个冰袋,一包棉球,一瓶碘伏,一卷医用纱布。”以前跟孟轲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强行给她灌输了不少医学常识,除却那句老生常谈的“有病就得医”之外,还有许多诸如“在二十四小时内可以冰敷消肿”,“破皮一定要消毒,保持伤口清洁,去医院打破伤风针”,“云南白药可用来活血化瘀,但是禁用于破皮情况”……等等,天天耳濡目染,以至于后来,易阳都快成了半个医生,一般的擦伤,撞伤,扭伤,她基本都是自己解决。
“这是你要的东西,总共二十五元。”女孩熟练地从药架上拿出她需要的东西,放进袋子里,报了价格。
易阳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五十的现金递了过去,但那负责收钱的女孩迟迟没有接过她手里的钱,只怔怔盯着她看。
“你干什么呢,找钱啊。”旁边的女孩用手肘拐了拐她,低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匆忙给易阳找钱。
“不好意思,这是找你的,二十五块。”
“谢谢。”易阳接过钱,拿了药离开。
“欢欢,你刚刚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盯着人家发呆,你认识她吗?”见人离开,清欢旁边的女孩问道。
“不,不认识。”清欢强装镇定,掩饰着眼里的慌乱。
易阳刚走过药房,远远就看见一个外国人,身材高大,西装革履,操着一口生硬的中文,手不断在空中比划着,似乎是在问路,路人纷纷摇头绕过他。
他叹了口气,一脸茫然,四周扫了一眼,看见易阳,笑着跑过来,“请问,你知道,怎么走,历史别圆?”
历史别圆,这发音也是没谁了,有人知道才怪,“youcanunicateitheenglish”。
听见这一句,老外如获大赦,眼里顿时泛起光芒,滔滔不绝和易阳说起了英文,一番交流下来,易阳才知道原来他要去的是“郦诗别苑”,给他指了正确的路线,老外笑得花枝乱颤,临走前还不忘用中文还原中国人的社交套路,“小姐,你很面熟,是不是我们在哪里见过?”
易阳有些无奈,用中文说,“如果我们见过的话,你大概不会找不着路了。”
老外没听懂了她的意思,也不介意,爽朗笑了一阵,和易阳道别继续去找他的郦诗别苑。
衣服口袋里手机在震动,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来电,除了工作之外,很少有人会知道她的号码,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划到接听,“喂,你好。”电话一贯用语,官方而礼貌的开场白。
“是我。”短暂的沉默后,那话那头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是顾泽。
“嗯。”易阳应了一声,抬头看向对面的马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熟悉到已经无感的场景,“有事吗?”见对方许久没有声音,她只好先开口。
“你在哪里?”顾泽沉默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问出这句话。
既然都没有想好自己该不该打这个电话,又何必拨通呢?易阳想扯出一个笑,但终究没有扯出来,淡漠道,“没什么事,我挂了。
耳边传来“嘟嘟”的忙音,易阳真的把电话挂断了,挂的那样坚决,没有一点儿犹豫,好像他只是个无话可说的陌生人,顾泽看着手机屏幕由亮变暗,眸色渐渐深沉……
四月,车窗外飘起了细碎的柳絮,纷纷扬扬弥漫在空中,好像满城白茫茫的芦花。神思就这么浮游到了多久之前,大的操场上,也是在这样“枝上柳绵吹又少”的时节,那个女孩一身休闲装,黑发垂肩,坐在柳树下,将一本书翻开放在旁边凹凸不平的石阶上,并不阅读,只是任那些柳絮飘落在书页上,又被风吹走。
“你这样,最后还是什么都留不住。”他忍不住提醒,听见他的声音,她抬起头看他,笑容灿烂,眼睛明亮得好像王冠上璀璨的明珠。
“刚擦过的,”她拍拍旁边的石阶,示意他坐下,从书包里翻了会儿,拿出一个蓝色口罩递给他,“班上挺多人对柳絮过敏的,你过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