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荷小耳朵一扇一扇,偷偷抽出藏在道士服内的八角卦盘,她这算卦,十之一二精准,另八.九胡诌。
卦珠落下,发出隐秘清脆一点声儿,稳稳落在东边,还是指向千佛寺。
柏修竹忽然抬手打断李英陈汇,眼眸落在专注拨弄卦盘的奚荷指间,若有所思。
张录情不自禁吞着口水,这小道士完犊子了,在号称“人间阎王”,“绝不信邪”的大理寺卿面前摆弄卦盘……
日头的光透过薄薄一层麻纸打在书案上,奚荷跟前忽然压下阴影,带着逼人气魄,奚荷支起半身往后缩,背脊撞上后头书案,发出沉闷一声。
眼珠对眼珠,奚荷读出这人滑在喉头的话——这卦盘,没收了。
“别啊!”奚荷赶忙护住,仰头道,“你去摸摸佛像的脚,要是案子有进展,你就是污蔑我,我不抄!我不仅不抄,你还得赔偿我损失费……”
张录提前绝望闭好眼,大人就是打心眼里觉得神学乃骗术,才出台律令打击,还敢在大人面前搞神学……
柏修竹慢慢蹲落在奚荷跟前,男人摘落蓑帽,头发悉数束于发冠内,线条利落凌厉,黑漆的眼眸直视奚荷,“你拿什么和我谈条件?”
千佛寺以千佛为名,按往常是不给人近身,如今僧侣法师暂扣大理寺,千佛寺出入口还有禁军把守,自是没人奈何得了这位大理寺卿强迫小道士一尊一尊佛像摸过去……那手还不得磨掉一层皮啊。
奚荷不晓得踩马蹬,下马车时踉跄一下堪堪站稳,每走几步都用卦珠落在卦盘的方位确定走向。
张录李英跟在柏修竹后头,越看越邪乎,这信誓旦旦,煞有介事的模样,莫不真是神学大师?
千佛有十几人高的祈神佛;与人等高的坐莲佛;巴掌大守圣灯的百面佛;顶壁雕画中的极乐佛。
卦珠引着奚荷停在红烛金莲,火苗簌簌的百面佛前。
百面佛置于祈愿圣灯后上方,共三层,每层三尊。奚荷垫脚抬手堪堪摸到第一层,金佛脚鼓起弧度,象征福乐,手指叩于其上,声音沉闷,乃实心。
再垫着脚,指尖在空气中舞了圈,奚荷拼命够也够不着第二层。
她尴尬的摸摸后脑勺上的道士帽,“我需要有人搭把手。”
张录李英其其后退几步,摆脸摆手摆腿,浑身上下充满拒绝,异口同声道,“家有悍妻,万万不可。”
柏修竹处于其中,身量八尺,欣长壮硕,格外显眼,奚荷无法忽视地将眸光落在圆领红袍上。
柏修竹双手置于身后,只抬下巴道,“你踩着烛台上去。”
奚荷闻言眼眶都给吓到睁大,“这……这不是对佛祖不敬……啊!”她只觉着腰间一紧,那力道箍的她生疼,视线徒然升高,甚至可以瞧见佛头圆滚滚的后脑勺,惊得她低呼一声,稳住身形后方探手敲过,实心,实心,实心……
冷汗细密涌在前额,奚荷的道士帽都沾湿了去,颤颤摸上第三排佛脚。
又是连着三声沉闷,还有奚荷害怕道吞口水的声儿。
柏修竹神色未变,就是一副早知如此的姿态,正欲放奚荷下来,哪料奚荷紧张过甚,身子前倾……
瞧着越来越近的金佛,奚荷挣扎无果,绝望闭上眼,抄多少遍《论语》也抵不过撞百面佛一角,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咚。
沉闷一声,奚荷头砸在第二排正中央的百面佛上。
那尊百面佛的确是实心的,沉墩墩的佛脚给这般力道撞得往后移了一步。
——吱。
这方万人朝拜燃灯的百面佛墙,肉眼可见裂出一条缝儿来。
奚荷落地后腿脚发软,绝望道,“我还把墙给撞裂了?”
柏修竹眼眸里有诧异,瞧见奚荷稳不住身子,沉默地撑了她一把,另一手掌心扣住壁边,施劲一推,内有乾坤便铺开在众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