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
“别吵了!”
许欢实在看不过眼,弱弱挤进师兄弟二人中间:“别、别吵醒清徽仙君呀……”
言昭冷哼一声,就此作罢。
谢景枫不甘示弱,也发出一声轻哼,不再吵闹。
作为弟子,他们都关怀着师尊。
片刻后,谢景枫问:“师尊伤情怎样?”
言昭道:“并未伤及根本,但也颇重,要慢慢调养。”
谢景枫提议:“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回凌虚宗静养。待伤情好转,再出来也不迟。”
言昭亦是有此想法,却知凌清越必不肯听:“如今妖主现身,阴司墙必已出现破绽。依师尊的心性,定要一查到底。”
谢景枫叹气:“你再去闹腾一通,我不信他不听。”
言昭当场拒绝:“若再把他气得吐血,我的心也会跟着滴血。”
谢景枫倒抽一口冷气:“嘶——肉麻。”
三人正商议着,只听身后门扉轻响,竟是凌清越走出门来。
言昭飞速往下一扫,只见新鞋尺寸也正合适,唇畔又含笑意。
这一瞬的神情被凌清越捕捉,他无奈问道:“又在笑什么?”
言昭并未解释,话锋一转:“忽然想起来,有事要同师尊说。”
凌清越狐疑,见言昭笑容消散,顿觉定是大事。
言昭蓦然单膝跪在地上,躬身一拜:“弟子与师尊请罪。”
话音刚落,谢景枫带许欢走上前来:“此事与师弟无关,是我们该请罪。”
凌清越心思剔透,只稍稍思忖,便恍然大悟:“八极百炼镜……是你们偷出来的?”
“是。”
蓬莱仙君扣门盛名在外,八极百炼镜更是他的心头至宝,从不示与外人瞧。
昨日情急,凌清越才说要他们去借。如今想来,这宝贝的来路,定不寻常。
凌清越责备道:“糊涂。”
除此以外,他说不出更多责难之言——若非为了他,弟子们也不至于行此勾当。
许欢胆怯极了,颤声道:“都是我的错,请仙君莫要迁怒景枫哥哥。”
谢景枫打断他的话:“胡说什么,东西是我拜托你拿的。若说领罚,也该我先领。”
凌清越见此情形,便知晓这二人已生情愫。他素来宽厚,也爱成人之美,并未因窃宝一事阻挠谢景枫与许欢。
凌清越又说:“罢了,若论请罪,也该我这个师尊先去。”
“言昭,烦你御风,送我往鸿蒙山一行。”
“但你的伤……”
凌清越摆手道:“无碍,况且蓬莱仙君也不敢拿我怎样。”
言昭这才安心。
众人才走出木楼,就骤然听闻有求救声传来。
言、凌二人凝神细辨,又同时惊呼:“在泷汐的家里?!”
说罢,他们带谢景枫与许欢循声寻人。
门一推开,却不见“病美人”身影,床上只躺着一名老叟。他骨瘦如柴,脸上褶皱纵横,不似活人。
这老叟还有气息,见了言昭与凌清越,如遇救星,挣扎着爬下床:“泷、泷汐……是不是死了……”
凌清越扶住他,细细一看,惊觉他身上衣衫与“病美人”的一模一样。
——难道说,他们是同一人?
凌清越命言昭散了鲛人的障眼法,便见老叟足踝上扣着沉沉铁链,另一端则嵌入墙壁。
他这才意识到,那日在窗外看见一闪而过的东西,正是被障眼法遮住的铁链。
所以,此人便是“病美人”。
凌清越皱眉问他:“你怎么一夜白头了?”
老叟颤颤巍巍回答:“是泷汐逼我吞下驻颜珠……他死了,我必然要老去。”
凌清越问:“他囚了你多少时日?”
老叟连连摆手:“记不清了……一百年?还是一百五十年?我自年少之时,便被他囚锁为奴了……”
“如今终于快要解脱了。”
老叟哑声而笑,自知命不久矣。但他的确满心欢快,静静等待着解脱。
将死之人欢笑,可真是见所未见。
而老叟似已陷入迷障之中,浑浊双目落泪,唇畔却竭力上扬,欢喜地笑着。
“当年,我们这里豢养鲛人取珠卖钱,家家户户安居乐业。”
“直到我十六七岁那一年,海里出现海怪……鲛人与海怪联手,一夜之间屠尽村民。”
“我的亲人都死了……只有我,只有我因年少时生得好看,被泷汐锁在身边为奴。”
“他对我说,这只是把从前我们做过的事情,都还给我们而已。”
“他们要披着我们的皮,在陆地上报复。只有杀光贩珠客,鲛人才不会被迫害。”
“但这样一来,他也成了屠夫啊!他成了……他曾经最不齿的人。”
“死了……他终于死了。”
“报应啊——都是因果报应!”
老叟边哭边笑,说了好一番,近乎崩溃。现如今,他大限将至,悲痛往事终归即将散尽……
凌清越有怜爱众生之心,听得这一番话,亦悄声叹息。
人囚鲛取珠,鲛弑人剥皮,皆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天道在上,谁又能逃脱这冥冥中的因果?
“泷汐,若有下辈子,就不要再相遇了。”
末了,老叟恸哭不已,在长叹声中离世。
与此同时,凌清越自老者话中猜到了小渔村以及水下古国的变故,
应是百年以前,村民为贩卖鲛珠,豢养虐丿杀鲛人。后来,鲛人得到千年海妖的指点,愤而反杀,遗弃海底家园,披人皮佯装村民,立誓杀尽贩珠客。
一轮轮因果报应就此展开……
至于老者与泷汐之间是爱是恨,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世间有万般情愫,复杂晦涩,难以言说。
凌清越尚未堪破,不敢妄下定论。
凌清越叹老者可怜,才要施往生咒超渡生魂,就被言昭抢先一步。
言昭嘱咐:“你伤病未愈,不宜动用术法。以后这种小事,都让我来做。”
凌清越点头道谢:“多谢。”
言昭笑道:“我们师徒情深,谈什么谢与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