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没有拒绝,借着跳交谊舞的机会,他自然而然地扫过整个大厅,并没有看见萨拉菲尔的踪迹,但也有别的收获。
比如说在场的男士都穿了同一款式的斗篷,只是颜色不同,女士们的裙子则花样繁多,但都披着白色的貂鼠皮草,戴着颜色各异的类似手套。
他还辨认出了其中一位宾客——那件深绿色的鳞甲,胸口有着金色的火鸟纹样,脸上还有一道骇人的伤疤,从眉毛一直划拉到嘴角,缝合的痕迹像是蜈蚣的脚,这应该是咆哮战团的团长,巨魔杀手帕里斯。桑丘数月前才在铁谷见过对方,他不可能死于埃努斯家的宴会。
女歌手还在唱。
“我爬上屋顶,只为能看到你啊,我的爱,
一起跳舞吧,夜晚还很漫长,
情爱在火焰中燃烧,我的爱,不要等到一切已成余烬,
用胸口炙热的爱,驱散这寒冷,
爱吧,尽你所能的去爱吧……”
“您为什么总看着别的地方?”嘉莉说,“我不美吗?”
由于种族差异,桑丘对此其实没有太强烈的感受……并非是说他不知道对方相貌出众,但这只是一种客观判断,就像通常会认为骨架大且毛发丰厚的纯血犬种更好看一样,他对普人种相貌的认知也仅止于此。
但他还是出于礼貌回答:“您十分动人。”
“那就不要看别人。”她的声音柔软得像是小猫,呼吸中带着一股柑橘的甜香,“只看着我,好吗?今晚您只需要一朵花。”
“还有许多绅士等着邀请您跳舞,我不能自私地独占您。”
“那就让他们等吧。”嘉莉笑道,脸颊上的梨涡使这个笑容分外甜蜜,“不要让他们夺走这朵花,我的好爵士。”
她表现得像是一位老朋友,却连我的名字也不知道……不知萨拉菲尔阁下是否遭遇了相似的窘境。
又跳了一会儿,嘉莉·埃努斯的脸颊已经彻底变成了玫瑰色,看上去有些喘不上气。
“我有点头晕。”她轻声道,“陪我出去走走吧,爵士,我要一点新鲜空气。”
他们要离开大厅了,希望这是一个好的信号,桑丘想道。
“当然可以,女士。”他回答。
推开门,夜幕中竟挂着一轮明月——桑丘很确定,在大厅时外面还是阳光明媚的。嘉莉拿起一盏提灯,灯芯草上火苗闪动,那双翡翠般的眼睛也忽明忽暗。
“外面真冷。”嘉莉呵了口气,“能把您的斗篷分我一些吗?”
桑丘脱下斗篷,盖在她的肩头。
“您可真是不解风情。”她小声嘟囔着,拢紧了斗篷,“今夜一过,您就要离开了,又何必如此拘谨呢?”
她蜜色的长发被月光一照,有了一点白银似的寒意。桑丘看着她,第一次发现那双眼睛里闪烁着金色的碎光。
“说说话呀,爵士。”她柔声道,“您叫什么名字?”
桑丘没有回答——如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不回答,或许这就是社交规则中的真理。目前看来,这诡异的一切似乎都源于眼前的这位绿眸少女。按照萨拉菲尔之前所言,有一只巫魔占据着这座庄园,若她就是巫魔的化身,或许会用他的名字施下什么诅咒。
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葡萄架……若有异象,这些柔韧的藤蔓会是他的武器,他在身材上占据优势,可以轻易勒住对方的脖子。
“您为何不说话?”她软软地抱怨道,“爵士,我好冷。”
“花园里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若是您感觉身体不适,我们可以回大厅。”
“我好冷……”她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只是走近他,将脑袋依靠在他的手臂上,口中喃喃道,“我讨厌冬天,爵士,冬天太寒冷了……”
可现在并不是冬天——正当桑丘有点摸不准事态时,嘉莉忽然展开斗篷,松鼠皮草以下的**未着寸缕,白皙的肌肤被月光镀上一层银纱。
“做点什么,好爵士……”她盯着他,神秘地笑了,“我的花园,正是冬天呢……爵士,好爵士,她就像冰块一样,又冷又硬……做点什么,让冰块融化,让她像蜂蜜一样甘甜……”
桑丘的目光避开了她,望向大门前的喷泉,记忆中那里已经荒废了,池水灰黑而浑浊,池底积满了淤泥,散发出一股恶臭,此时清澈的泉水依然环绕着头戴花环的少女石雕,而桑丘上一次看到她时,对方已经没了脑袋。
“嘉莉小姐,您喜欢跳舞吗?”
“当然。”她笑了,“但远不及你接下来要对我做的,好爵士。”
“您喜欢美酒吗?”
“当然。”嘉莉的神情中有一丝古怪,笑容也不像之前那样自然了,“管那些干什么呢?若是你想喝酒,等结束之后,我们就回大厅,那里有葡萄酒喷泉……”
“您现在穿着美丽的丝绸华服,随时随地都能畅饮美酒,所有男士都想请您跳舞,可您却不开心。”桑丘摇了摇头,“萨……我认识一位了不起的人,她也老是不高兴,因为她总在做自己认为得不偿失的事,然而她又深信做这些事是正确的,所以一直克制着私情。”
嘉莉脸上最后的笑容也消失了,她眯起了眼睛,那些细碎的金光变得更明显了。
“可是,您正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呢?”他叹息着,“宴会已经结束了,很早以前就结束了……嘉莉·埃努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