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谢瑾一晚上的折磨,宁留锋总算拼拼凑凑出一份完整底稿,准备课上照本宣科。
正当不择书院新任院长踌躇满志,以为自己是下一个当代师表时,一群书生将他的美好梦想无情击碎。
崔桓不愧是南地读书人的领头羊,他亲自来不择书院一探,写了篇文章,读书人们当即炸了窝般,一窝蜂地涌过来。
他们三两结队地站在一起,窃窃私语,对着书院门口几颗可怜小树指指点点。
“诶,这地方,会不会是我家的车夫带错路了?”
“没可能啊,崔兄亲手所画的地图,再者,我们一群人的车夫不可能心有灵犀,一起带错路吧。”
“不对不对,我看这地方不像是书院,我们别是误入普通人家扰人清净了吧?”
普通人家宁留锋额角一抽,很想把这群书生全赶出去。
谢瑾醒得早,对响动颇为敏感,此刻穿戴整齐地迎出去,书生们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他红衣凤翎,这稀疏山林,破陋书院被他一衬,也衬出云间积翠,松霞映衬之景。
见到那张脸,便知绝对错不了。
哪怕他们车夫集体脑子一抽齐齐带错路,也没人能有第二张七殿下的脸。
有人沉不住气,当即惊道:“我先前道传闻荒谬,有所偏颇,不料殿下当真,当真……”
他当真了半晌,没当真出个所以然。
那可是皇室直系的血脉,天子亲生的儿子,一张脸可以直接拉出去做他们南周脸面。
就住在这种破地方!
士子沉痛道:“明珠蒙尘、明珠蒙尘……”
谢瑾一无所知般向他们寒暄:“诸位可是为藏书阁而来?”
他和书生们彬彬有礼,你来我往的时候,宗法急匆匆奔了出来,顺便揪出不太清醒的宁留锋,问道:“这怎么回事?”
宁留锋困意冲天,眼睛都睁不开:“我怎么知道?你问崔桓。”
藏书阁分当场借阅和借阅回家,须得登记造册办卡画押…一系列手续并不简单。
宗法粗略一估计对方人数,想到藏书阁那边需要的种种手续,硬是给吓清醒了,伸手一按阵法盘。
地面不易察觉地一震。
一时间,书院阵法全开,内里声音如千种锣鼓同时乱敲,万般鬼怪齐声哭嚎。
树叶从本就光秃秃的周遭小树震下一片,稀稀疏疏铺在地上,麻雀燕子被吓得振翅簌簌飞上天,高空中一群飞鸟登时转头,转头前不忘呱呱地乱骂几声书院。
宁留锋揉揉太阳穴,终于有点清醒了。
纨绔们的鬼哭狼嚎从书院宿舍传来,交杂得震天响,遑不多让。
“哪儿来的蠢货在这嚎得那么难听!给爷爬!”
“滚滚滚,爷要睡觉!”
“闭嘴啊!大清早的是来号丧吗!”
宁留锋觑见宗法的面色,难得慈悲为怀,发自内心为学生们念一句阿弥陀佛。
书生们都是很有风度的读书人,哪里见过这污言秽语的场面?他们卡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尴尬。
谢瑾抱歉地冲他们笑了笑:“师父建书院时,说不择所来,难天下之所难,丞相有感于此,特意让诸位同窗来次就读,倒叫各位见笑。”
明明宁留锋自己都没有过的想法,叫他混着事实语序一颠倒说出来,煞有介事,好像真有那么回事,院长深明大义牺牲小我,拯救失足纨绔。
书生们瞬间被宁留锋这舍己救人的胸怀打动,红了眼眶:“惭愧惭愧,院长这样高义的人物,我们却只看见书院外表,不知内里有金玉,实在是鄙陋至极。”
宗法听见后,木然转头问宁留锋:“你算哪门子的金玉?”
不曾想谢瑾这样的良才美玉,跟着宁留锋鬼混两天后,居然也开始睁眼说瞎话。
宁留锋展开扇子,笑得从容又自若,虚情假意道:“见笑见笑,从前别人夸我,向来是觉得金玉此等凡尘俗物不配的,今朝沦落到要和金玉相提并论,惭愧惭愧。”
宗法:“……”
他指尖用力往阵法盘上一摁,锣鼓声、唢呐声、鬼哭声、号丧声……种种而已,恰好合出个七窍流血,望风而逃。
这回书生们顾不着检讨自己,率先把自己耳朵堵住,保命要紧。
纨绔们受不了这声音,飞速洗漱披上外衣,鬼哭狼嚎地冲出来。
南霞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十分的愤怒与穿透力:“宗法你不给我关上你那破锣阵法,我往你粥里加香菜!!!”
她正做着早饭,威胁立竿见影,阵法噪音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宗法冲他们一点头,动作冷硬得好似雕像:“书院今日有客人,你们替他们办妥藏书阁种种事宜,上午我放你们半天假。”
一听这话,纨绔们不嚎了,个个如同吃了十全大补丸,腰板挺直,眼里射出盼望的光。
有一个纨绔大着胆子,搓搓手问道:“那先生,我们的作业是不是可以……”
宗法:“……明天再交。”
纨绔们欢呼雀跃,直振云霄。
刚才提问的纨绔撒丫子奔到一位书生身边,眼神热切,声音温柔:“这位兄台,来来来,我看你真是玉树临风貌比潘安,我今天非得带你好好看看这藏书阁,让你尽兴而归不可!”
他相好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书生被他看出一身鸡皮疙瘩。要不是这位纨绔在凤陵一带的花楼赫赫有名,书生快要以为自己家门不幸,被这纨绔看上了。
他谨慎道:“我并不记得郎君名讳。”
“没事!”纨绔热情洋溢:“我看你眼熟一见如故,简直如同我的再生父母!”
薛明曦如游鱼般穿梭进人群,找到她堂兄,甜甜一笑:“堂哥,我想死你了,我们兄妹今日一定要好好叙叙旧。”
她堂兄十分胆战心惊地后退几步:“你你你,阿曦,有话好好说,别在大堂广众下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