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统共三个能教书的,课程安排得简单,上午的课程讲刀剑符法,下午的课程则讲引气入体灵力修行那回事。
宁留锋讲刀,南霞讲剑,宗法将符法杂学。
由于今天是头一日开课,他们三个都很认真,预备蹲在各自的课堂里观察一番学生反应,取长补短。
见有来人,南霞站了起来,客套道:“不知这位郎君来书院有何贵干?可是要参阅藏书阁?我这就安排。”
说来藏书阁,又是一桩伤心事。
藏书阁刚建成时,在权贵文人有心的推波助澜之下群情激奋,好像人人恨不得一把火放去烧了昊天神殿,再将不择书院吹成修行之光。
然而这点愤怒烧不到三日,等事态平息,大家好像用尽一辈子的顶天立地,重新龟缩成鹌鹑模样,生怕哪个先去的会被昊天神殿当作出头鸟杀鸡儆猴。
又是鸟又是鸡又是猴的,全然忘记自己本来是个人。
来人闻言一笑,他是南地最标准的清贵士子,笑不露齿,仪态温文:“在下翰林院崔桓,本是特意来拜访贵院藏书阁的,不想贵院……”
到底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他轻轻巧巧把“连个引路人都没有”揭过,换成更为高雅的:“不想贵院全院师生皆醉心于学,在下乱转到了这里,失礼之处,让诸位见笑。”
宁留锋作为曾经天下有数的膏粱子弟,很快听懂崔桓的言下之意。
他心酸想着别说引路人,我们连厨娘都请不起,得让南霞一人两用,能有个球的引路人。
他装聋作哑,全当听不出书院那点形于表面的穷酸,“我陪阁下去藏书阁?”
“不敢劳烦院长。”
年轻翰林先是婉拒,随后笑道:“我虽在修行上鄙陋,未曾立道,却在翰林院有幸得诸位大人指点,心有所向,倒是不急着翻阅先贤典籍。冒昧前来书院,是佩服书院有缘自取的胸襟,想前来一探,回去向诸位同僚炫耀炫耀而已。”
他言语弯弯绕绕得好像能用来裱花,宁留锋三人理所当然听了个寂寞,不知所云,同为此道高手的谢瑾一掀眼睫,却已听出崔桓的来意。
崔桓在南周素有才名,一言一行,均为年轻士子所追逐。
而他们与翰林院的交集,不过是上次一个帮忙来修藏书阁的老翰林。
想必老翰林活了那么些年岁,对人趋利避害的本性了然于心,又不忍见先辈的心血蒙尘,不择书院重新变回其貌不扬的野鸡书院,特意托了崔桓作噱头,来帮他们打出名气。
谢瑾一点即透,难得没在心里嘲老翰林一句痴心妄想,起了身感谢崔桓道:“多谢崔郎君美意,崔郎君既百忙中抽身,不若稍作留息?”
双方均是心照不宣的人精,崔桓含笑谢过谢瑾,客套道:“多谢殿下美意,崔某厚颜,要在此处多叨扰片刻。”
宁留锋及时捡起他东道主该有的风度,干巴巴道了一声:“不胜荣幸,谈何厚颜?”
于是崔桓和宁留锋与宗法一起蹲在后头,听南霞讲课。
南霞没宁留锋那么不负责任给学生留一张白纸,光是讲义便结结实实写了半部册子。奈何她讲剑着实深入深出,玄之又玄,别说给一群十八岁的学生上课,就是给一群一百八十岁的老人家上课,老人家也得多半怀疑自己这岁数活到狗身上去了。
学生东倒西歪地睡着一片,连最有抱负的薛娘子都迷迷瞪瞪人事不知,唯有谢瑾精神奕奕,竟好似松柏长青,无论酷暑寒冬皆挺拔如初。
崔桓认真试着去理解南霞所讲,迷茫发觉自己和南霞好像隔着南周与北秦,分开来每个字他都听得懂,都能做出文辞优美的诗词歌赋,合起来就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国的魔族语言。
他努力挤出个微笑,尽量附和道:“我听先生所讲,与长风剑剑意有所相似,是否能有可借鉴之处?”
这回换成南霞迷茫地看着他。
南霞原来想脱口而出一句:“长风剑是个什么鬼东西?”
幸好谢瑾在台下用力咳嗽几句,她猛然想起崔桓是来给他们捧场的,一片好心,断然不能学姓宁的那厮做派给人家难堪!
于是南霞装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声音温柔,虚情假意:“长风剑?我孤陋寡闻,未曾深入研习过,不过应当是久远前哪位大能所创吧?翰林院果然底蕴深厚,能找到如此失落已久的剑法。”
她从未听说过的剑法分两类,一类是实在年代久远失传,一类是废物剑法,不值得浪费时间。
年轻翰林脸上如沐春风般的神情终于难以维持,崔桓尴尬道:“长风剑是家师……国子监祭酒所创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