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借着藏书阁将书院推上风口浪尖吗?亦或是大局为重,暂且按捺不发,让裴旭自求多福自生自灭呢?
前者很蠢,后者还算有点明哲保身的聪明。
世上的聪明人向来比蠢货多。
毕竟一个只会吃喝玩乐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养着都是浪费饭菜,如何能和书院相比,又如何能和浩瀚的修行书籍相提并论?
宁留锋当然不知道谢瑾那些弯弯绕绕。
事实上他顾不得多想,吃惊道:“什么?修行界落魄到这个地步了吗?”
连几本像样的典籍都拿不出来,建个藏书阁也能算有惠于天下。
固然有一代不如一代的说法,但宁留锋琢磨一下,只觉得这代未免太生猛,硬生生以三十年的时光,拉出了三百年的鸿沟。
谢瑾眉目微微动了,估计是将他视为哪条山沟里出来的老古董:“自从云上君不知所踪以后,其故交相继隐世,四宗避世已久,唯有世家和世俗皇权密不可分,可大多也不过是一代代的金玉蛀虫。”
时无英雄。
宁留锋:“云上君不知所踪?”
他以为昊天神殿会说他尸骨无存。
谢瑾静静道:“似云上君这般的人物,寻不到他的遗骨,找不到他的断刀,岂有人敢轻言生死?”
可惜宁留锋好似一根棒槌,听不懂谢瑾话里轻微的惋惜,满不在意道:“三十年不见人影,该死了。三十年啊,就算是闭关这等借口说辞,三十年闭不出飞升成仙的,最多闭出个走火入魔。”
“境北魔族,神山昊天,天下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死?
宁留锋嘴角有了笑影,他长得中不溜秋,笑得不见得如何灿烂,却像谢瑾口中的境北雪,神山月,足够有传奇色彩,等闲触碰不着。
他带着笑摇了摇头,心想真是个孩子。
不知道境北秉浊而生的魔族,神山三拜九叩的信徒,远远不是世间可怖存在。
他轻飘飘掠过这个话题:“听着你似乎很赞赏云上君?”
众所周知,云上君人生前二十年是秦国长公主之子,北秦头一号的公子哥儿;二十年后是北秦实际上的代行者,赤血这支精兵唯一认可的继承人。他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将自己活成了一只螃蟹。
怎么看怎么和谢瑾这个南周皇族水火不容。
“云上君在,天下修行者有脊梁,有底气说不输先人,有底气否认昊天神殿那一套修行天授。神殿不敢如此横行。”
谢瑾沉默着搁下笔:“他的存在,远胜过南北之敌。我不敢如此狭隘。”
没有哪个少年人会不向往云上君。
只是谢瑾的少年思绪并未能持续太长时间,他望着宁留锋落在纸上的字,竟差点失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这是什么?”
宁留锋笔下不停,很快带出一连串狗刨似的字:“你要的修行典籍。”
那狗刨似的一团墨团,谢瑾横看竖看也没看出个笔画影子,最后只能归于宁留锋自创了一套文字,九成九修行者看了他这笔字都沦落到个自废修为。
可见辨认出他意思的丞相为人如何尚且不论,单就见多识广而言,的确当仁不让。
宁留锋边写边道:“典籍那边,宗法有很多,一部分是当年我们带出来的,另外一部分是我和南霞昏迷醒来不能行动,颇觉无聊,我们口述自己记得的,他记录。若要开藏书阁,单单凭他那些存货也够用。”
谢瑾看他写字,发觉那些字不仅仅是长得像狗刨,更是会动似的,活脱脱像一群先天不足的狗中丑八怪,蹦跶着爪子撒欢。
他忍无可忍地抽走那张饱经糟蹋的宣纸:“师父口述,我来写。”
一滴墨从宁留锋笔尖滴下,在纸上晕了好大一团乌黑。
宁留锋原以为谢瑾是故意藏着修为示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是凤陵谢家这等人家。宁留锋虽说是根棒槌,也没有非要寻根究底人家私事的爱好。
现在看来,他反而不敢确定。
因为修行典籍**,言出法随,要抄写典籍,不是真正精于此道,必然心神不定,浑浑噩噩,从来走火入魔。
这是为何典籍稀少的原因。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全无根骨修为的普通人,抄了不会怎样,最多是典籍没那等奇妙的威力展示给后人看,但只要文本对,照着修行法门练就不会出大岔子,凑合着练呗还能咋地。
若真有修为,誊写个典籍,谢瑾犯不着做这等把自己压上赌走火入魔的傻事。
“徒弟。”
他很正经地叫谢瑾:“我原来觉得这是你的私事,不好过问,但现在想想,还是干脆问了,摊开来讲。免得误会越积越深,最后积出个狗血十八弯的爱恨纠葛来。”
“你究竟有没有修为?”
“或者说,你究竟想不想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