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择(2 / 2)

失态仅是一瞬,谢瑾随即镇定向裴旭道:“记得让人多送几套瓷具过来。”

屋内外的三人顾不得其他,齐刷刷扭头一转盯着他,目光炯炯。

南霞越看他越顺眼,越觉得宁留锋那所谓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狗屁不如。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讨人喜欢还是一样不讨人喜欢!

她被点燃迟来三十年的母爱,将声音捏到最温柔的调子:“饭吃饱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再添点什么?”

书生追着宁留锋出了门。

他们两人左绕右绕,在一间小屋前停下脚步,繁密的枝叶拨动春风,摇曳横斜在白墙倒影里,恍惚间将白墙染上浅浅一层翠色。

书生问得很直接:“你为何说谢瑾不想修行,而不是不能修行?”

宁留锋似笑非笑拖长语调:“因为他想修行,随时都能修行。”

书生攒紧眉头,喃喃道:“没道理啊……他经脉封死,气机无感,再显然不过,与修行无缘。”

他不久前才对昊天神殿的神官说过,一寸阵法,为他一寸天地。

这样离经叛道,傲气得一身反骨的人居然也会小声自语。

因为三十年前云上君说一不二,某种程度上等同于道理。

哪怕如今也是。

书生:“你在生他的气?”

宁留锋一怔,摇头:“你我皆知道谢家天子是什么样的废物点心,修行未必是什么好事,他不想趟这场浑水很正常。”

他抬起眼睛,眼瞳蕴着很悠远的光,像是透过萧条的书院看更远的东西,将时光一并穿过:“我们将书院取名为不择书院,不就是为了重现书院当年盛景?”

很少有人知道,七八百年以前,修行界有四宗,剑法佛三宗之外,有不择书院。

南书院,北剑门;西佛家,东法宗。

当是时,修行不需要昊天允许,更不需要小心翼翼,无数南来北往的学子奔赴不择书院,坐而论道起而比剑,如百川入海。

直至后来,北荒的戎狄两部魔族大肆入侵,昊天神殿凭空出现,九州被搅和成一锅浑水,数不清的生灵在水里浮沉挣扎了两百年,原本统治九州的谢周倾颓,孤臣幼子南逃到凤陵老家,自此偏安一隅,北地为秦所治,称为北秦。

不择书院几千年的传承,在这场动乱里化作飞灰,剑法佛三家随后隐世,书院的姓名亦从此被淡忘抹去。

总有人记得。

“不择所来,不择所学,不择所归。几千年了,书院坚持的也就那么十二个字。”

宁留锋慢慢道。

他不再散漫斜倚在墙上,背挺得笔直,疑似拿书院外竹子做的脊梁骨:“我们拿不择书院做名字,难道不是赞同这十二个字,不是不忍看书院传承断绝?”

宗法手指卡在阵盘上,半晌,他用力眨了眨眼:“是。神殿独断,我们看不惯。修行凋敝,我们看不惯。不择书院传承断绝,我们也看不惯。”

这世上,他们看不惯的事情太多了。

因而有这样一所书院。

谁曾想到统共两个学生也能各有算计,他们已非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这小破书院似乎也容不下那么多的嫉世愤俗。

“这就对了。”宁留锋冲他笑了一下,“不择所学,他能修行也好,不能修行也好,他是绝世天才也好,绝世蠢材也好,他有权选他想要的,我们要做的是教好人家的,不是去刨人家祖坟挖人家不想说的。”

******

谢瑾要瓷器的事,很快传到了天子耳朵里。

这等小事,本不够资格叫天子听一耳朵的,奈何远香近臭,谢瑾在皇宫时天子不待见他,去了荒郊野外反而分外担心起来。

天子长吁短叹好一会儿,向身边的近侍忧郁道:“是朕这个做父亲的没用啊,竟不能从丞相手里护好七郎,害得他受这般苦楚。七郎自幼锦衣玉食,如今连套瓷器也要讨要,真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日子!”

近侍服侍天子数十年,见状身经百战地掏出帕子,抹一把眼睛,两行泪水熟练滚落下来,喟叹道:“圣人一片谆谆慈父之心,想必七殿下一定能体谅的。”

天子被他煞有介事一说,真忘了自己过去对谢瑾的不管不问,好像自己是个天字头一号的大慈父,举目哀愁。

琉璃屏风展开二十四扇的壮阔山河,四周垂挂花鸟精美尤芳,侍女婉转如生,墨香涌动,香炉拥着盆景,袅袅白烟蒸腾出好一副的雪冷青山。

他悲从中来,忍不住落泪道:“朕看这满目富贵,再想到七郎那破屋烂瓦,心如刀割。护不住亲子,朕要这满目富贵有何用!”

内侍使劲拿手帕往自己眼睛上一按,眼泪滚滚落得更凶:“陛下贵为天子……”

“唉……”

天子长长叹息,愈发哽咽:“七郎天生那般性儿,往常不与朕亲近,如今受了委屈恐怕更是不会多说一个字。”

谢瑾不招他待见,倒不能全然怪天子。

谁叫天子一副柔软多情的性子,哭春花,哭秋月,动不动和自己几个儿子抱头痛哭互诉衷肠,唯独谢瑾在那像个不合时宜的绝世棒槌,冷眼旁观,超然得就差原地升仙,从不肯跟着嚎上几声。

当然不受天子待见。

“七郎是我诸儿中最像我的,容貌像,一生坎坷也像,当真是命苦。”

传言天子出生后,武帝在紫宸殿枯坐三天三夜也没想明白,为何自己流着相同骨血的同样一双儿女,天子长姐兴光皇太女是中兴之光,到了天子身上,就是败家玩意儿。

传言兴光皇太女猝然薨逝后,武帝很快一病不起,交代后事时曾埋有三百刀斧手在侧,想亲手杀了天子这废物点心败家玩意,以免糟践江山,另外择贤而任。

到头来毕竟是自己亲生的,武帝终究没舍得下手,江山就交到了这败家玩意儿的手上。

从此,天子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苦命人,爹不疼娘不爱,长姐英年早逝,还被丞相夺权。

天子嚎完,满腹忧愁地道:“罢了罢了,赶快收拾东西给七郎快马加鞭送过去。”

谣言向来是越传越离谱的。

尤其是一向不待见七殿下的天子这回一反常态,派人快马加鞭送了十几车的东西过去后——

被丞相指定过去的学生,无不是凤陵城中知名的纨绔。

那种烂泥扶不上墙,把他们关在书院里能令凤陵城风气为之一正的纨绔。

他们人人自危,人人皆以为不择书院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蛮荒之地,越想越毛骨悚然,恨不得人人拉个十几车东西过去。

于是第一批学生过来时,车马如流水,浩浩荡荡堵了半座山,凭借一己之力,营造出举城前来的虚假繁荣。

“啊?”

宁留锋得知时,大惊失色:“问题是我们书院门口根本装不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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