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天杨柳清风,春燕剪花絮,空山云海春雨洗,青石小径雨露湿鞋,大道朝天泥泞湿身呀……
自寒洲进京,前半段儿路途坦荡,荒无人烟,后半段儿车水马龙,商客不绝……这大城市果然是不同,在百里开外的官道上便能深感其繁华。
二月天下起了一场春雨,时而淅沥时而滂沱,但作用与功效都差不多,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走走停停,已是两个月后了。
京城百里外的官道修得很宽敞,但毕竟没上主干道所以还是一条土路,天下着雨,又有马车轱辘碾来压去,整条大道尽是黄涤涤的泥浆,坑坑洼洼稍不留神就得遭殃。
“驾驾……让开让开!”
一批骑快马的黄衣包头门客,挥舞着雪白的大钢刀,各个凶神恶煞,像是去索命的地狱阎罗!
有人索命,那么就会有人投胎,一来一去交织循环,渐渐地江湖的混乱自然而然就呈现出来。
狄云枫牵着马儿走在官道两旁,他也曾想过骑马直走阳关大道,可那些生意车马会刻薄地喊:“外地人,让开让开,耽搁了生意你赔呀?”那些索命之人会骂:“好狗不挡道,快给爷滚开,否则一道宰了你!”……渐渐地他便被挤兑在大道两旁。
既然惹不起,那总得躲得起。狄云枫牵着马当时闲情散布,心想说再走个三十里路就能踏上白泥铺成的主干大道,可这时一批黄衣刀客并排疾驰,快马从他身前经过“吧唧!”还未等他用轻功必然,踏马飞溅的稀泥巴便浇了他一身。
“老子……”他咬紧腮帮子,蝴蝶刀差点出鞘!但刀最终还是安静地躺在鞘中,“老子又不是杀人魔,为何平白无故杀人?”这两个月来,他的思想境界又高深了那么一成,他认为七七会离开,一定是因为自己以前杀了太多人,因果循环降下的报应,所以从现在开始,非除暴安良而刀不出鞘。
狄云枫抠去贴在身上的稀泥巴,蓑衣拉拢些,斗笠拉下一些,继续埋头赶路。从他这身行头来看,仿若又回到了在人间当杀手时的落魄模样,刀,斗笠,马靴,杀手,浪子,亡命徒……
他现在终于晓得青衣楼为何要戴上一顶斗笠,原是下雨能挡雨,吹风能遮风,烈日下乘凉,寒冬里暖首。最重要的还是一种无形的威慑,寻常的老百姓,普通的山贼,见他大摇大摆路过以为是青衣楼的人,纷纷避让不敢造次,可若是遇到恶茬儿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魏将军之死,木王府没落,上百家主掌门无故失踪,九洲令腾空出世……今年注定是最特别的一年,江湖中不明事理之人开始广传流言,知事明鉴之人暗中拉帮结派,这凛冬才过去不久,江湖上便在无形分化了好几块势力,百里为首的世家,神乐为首的山门,五彩神宫及帮众,京青涠三江总舵……总而言之,认为自己有能力坐上九洲盟主之人皆有所行动。
“嗷嗷嗷……”哈哈从狄云枫蓑衣内探出头,两个多月没蹭胸脯了,它那两颗黝黑的大眸子显得暗淡无神。
“怎么?又饿了?”狄云枫将它从怀中掂出来,晃了晃轻叹道:“吃了又要拉,拉了又想吃,干粮给你又嫌弃,无肉不欢的生活谁不想?可是咱没钱了……”
狄云枫的腰包的确空了,临走时他只留下二百两银子做盘缠用,其余地全都留在飞雪客栈养那一帮姑娘。当时他还大义凛然地说:“钱财乃身外之物,我白莫离最不缺的就是钱。”现在他好后悔自己当初的愚昧,死要面子活受罪……
“嗷呜嗷呜呜……”哈哈撩抖着小短腿儿,兽瞳中竟有几分抱怨。
“没辙,你跟了我的确是你今生最大的错误,等到了京城我转手就把你给卖了,也省出了我一笔开销。”狄云枫将哈哈往储物袋里一丢,拍了拍手翻身上马。春雨渐渐下大,此刻又是午饭时分,大道上除寥寥几个路人之外便再无跑马赶车,是时候策马奔腾!
“驾!”
……
……
狄云枫纵马狂奔起码三十里,终于在滂沱烟雨中瞧见一处酒家,那酒家开在一片杨柳树下,用茅草土墙搭建,不算豪华也不能豪华,若是在这种地方竖起一栋像飞雪客栈那般玉宇琼楼,既没味道,也开不久矣。
像这样的小酒家,马槽与马草往往比客桌还要多,过客来去匆匆,伙食酒肉自然就做得粗糙,也许连碗都不曾擦干净就重新盛满上桌。
狄云枫刚喜悦找到个歇脚避雨之地,但才走近才便叫停马儿,他停在一颗杨柳树下稍避风雨,并沉着脸色往酒家那处一番打量“噼里啪啦”大雨倾盆,激荡起的烟尘比雾气还要浓郁,许是气氛渲染到好处,小酒家沉寂于朦胧言语中竟多了几分神秘诡异……
这样的天,这样的时辰,常理而言该是歇脚避雨的高峰期,但酒家外竟无一人来往,要知晓狄云枫长奔了三十里路才遇见这么一处歇脚的地方……人呢?
酒家虽无人问津,但一旁的马棚却高朋满座,一个小小的马棚里起码栓了十一匹矫肌雄壮的马儿……狄云枫抚了抚自己胯下的马儿,愧疚道:“马儿啊马儿,只有委屈你在这柳树下躲雨了,你自我担待着,等到了京城一定让你住最好的马房,吃最好的马草,还给你找匹风骚的母马。”说完便下马朝酒家走去。
距离酒家越近,杀气就越浓郁,这里头一定有两伙以上水火不容的世家门客或门派弟子。
按理说都在京城的官道儿上了,驿站酒家哪儿还会少?只是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很容易聚集仇家,这仇家若是好说话那话,一把火就把铺子给烧了……故进京一路上挑担子做买卖的都少,更别说开铺子买酒肉了。
杀气浓郁只因人多,客栈内并没有戾气,那就证明并没有狠角色。
狄云枫大步走进酒家,瞥了一眼里头的情况,挑了除空桌坐下,将蝴蝶刀往桌上一搁:“小二,上酒!”
酒家中拢共摆设五张桌子,除狄云枫所坐的那一张空闲之外其余四桌皆已坐满了人,有两桌正是方才横行官道溅了狄云枫一身泥的包头黄衣人,另两桌上的人衣着光鲜亮丽又统一,三男两女,看样子是山门弟子。
山门弟子的武力皆不高,除有两位生脉武力的领头师兄,其余都是人脉品阶不等的后辈。黄衣人有八位,生脉武力者也只有两人,但毕竟人多势众,江湖经验老辣,比之山门中初出茅庐的年轻弟子要强上太多太多。二者若拼杀起来,黄衣人稳赢不赔。
想来黄衣人赶马如此急切,一定是得到消息故意来刁难这五个山门弟子。如此看来,并非偶然相遇,而是有目的的索命。想逃都逃不掉咯……
“小二,他娘的,上酒听到没有,上酒!”狄云枫握拳猛锤着桌子,“咚咚咚”这几下倒没引起黄衣人注意,倒是那群山门弟子不由偷偷瞥向狄云枫。
小二端着一壶酒,畏畏缩缩地挪步至狄云枫桌前,轻轻搁下酒壶,细声劝道:“客官,你没看见大门口挂着的那块黄牌么……趁着还没打起来,赶紧开溜儿吧……”
狄云枫自斟酌一杯酒,悠然道:“我从青木关口走到这儿,肚子里的油水早已消磨得差不多,开溜也要力气不是?小二,给我备几样酒菜端上来,我吃饱了好赶路。”
“你这……你这是,哎呀,客官你来瞎惨和什么?会出人命的!”
“啪!”狄云枫猛拍桌,大喝道:“你开个酒家不卖酒肉给我还要赶我走?三蝶酱牛肉,两只鸡,两碗米饭……办得好,没准儿老子还帮你把这家店给保住!”
“两……两碗米饭?您就一个人不是?”
“他娘的!你再废话小心老子一刀捅死你!”
“客官息怒,客官息怒……我这就去给您备……”小二用衣袖拭去额间冷汗,转身边走边嘀咕:“这年头给人打个工可真不容易,竟遇上些怪人……”
倘若有两方相持不下,那么第三方介入往往就能一举打破僵局,狄云枫怒吼这几下彻底将原先对峙两伙人的紧张气氛冲散。
有人开始不服气了。
“啪!”见一个五大三粗,高九尺的黄衣大汉拍桌站起,瞧他模样便是暴躁老哥:“老子在酒家好好吃酒,怎么就突然飞进来一只苍蝇呢?”说过他秉着一张怒容就要去找狄云枫滋事,但这时同桌稍瘦的黄衣人却将他拽住,并起身又不知在他耳旁嘀咕些什么,他听完,瞪了狄云枫一眼,冷哼:“算你小子走运。”便在原位置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