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一世他与家人相处三年早已有了感情,但太史府一去就是几月,再次回来,看着大门,还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自己推开门见到的会是前世的父母还是这一世的母亲兄弟,所以在推门的那一瞬间,他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要每天都吃粟米饼,阿望要吃饴蜜【3】。”三弟赵望的声音在院里响起,赵高这才回神。
“饴蜜价贵,阿望别闹。”母亲的声音有些无奈与沧桑。
又听二弟赵成劝解道:“十斤粟米才能换几两饴蜜,阿望不要为难母亲了。”
赵高的这个三弟与阿政那娃娃同岁,心智却是远远不及。到底是没有娃娃小小年纪那般经历,也不怪他如此。想到这里,赵高无奈地摇头叹气。
不过此刻若他这样子被人看了去,定会觉得也是个小小年纪成了精的主。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做派却与那三十好几的人如出一辙。也莫怪王宠老爱加重语气“小兄弟”长,“小兄弟”短地唤他,就好像这么叫着能多占点便宜去似的。
赵高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适时推门进去,院内的三人见是他回来了都很高兴。赵望拍着手“阿兄阿兄”地叫着,大一点的赵成早已跑到他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又拉着他的手往里拖:“兄长不在的这些日子,母亲可是天天念着你,阿望也盼你回来陪他玩。”
“怎么,就你不想我?”赵高把手搭在赵成肩上,瞧着他满脸兴奋的样子,有意曲解他的意思。
“兄长又打趣弟弟。”
说闹间赵高已经来到母亲跟前,他母亲怀里虽抱着年幼的赵望,不方便起身迎他,但也不妨害对他这个长子的关心:“我儿回来啦。”
赵高在母亲面前站定,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道:“让母亲挂念,不孝儿回来了。”
真要说起来,赵高真实的年龄和这个母亲其实差不了多少,初来时还十分别扭,“母亲”二字怎么也叫不出口,可后来见这个母亲为子为家日夜劬劳,且从无怨言,三十出头就风霜满面,但面对孩子时却从来都是平和慈爱的笑脸,赵高也就慢慢接受了。
家人团聚自是其乐融融,赵高放下所有杂念陪家人度过了整个沐兰。第二日起了个大早,去先前和王宠、张先约定的地方会合,三人浩浩荡荡开向邯郸城最繁华的街市。
一路上发现好几个妙龄女子看向他们这里,朝他们指指点点。他们这一行人,赵高年岁尚小,纵使生得还算过得去也不会有少女动什么歪心思,倒是张先、王宠两个。
先说王宠,这家伙吧,脸算中等,谈不上俊朗,但难得就难得在他人生得英气精神,看着干练刚劲,无疑是不少赵国妙龄少女心目中理想的夫婿。
而再瞧旁边的张先,那就当真值得大表特表一番了。他身长八尺高大挺拔自不必说,更要命的是他有一身连女子也嫉妒的白皙皮肤。适才赵高耳尖,就听到有人拿“洁白如瓠”来感叹张先的面皮。
瓠也就是葫芦的一种,特点是里面白,很白,非常白,特别白。
从前赵高看张先也不觉得怎么样,毕竟是个男人,对这些不甚在意也不敏感,经此一节,多瞧了张先几眼,倒真觉得有那么几分少女们说的味道了。
正当此时,有个大胆的黄衣少女走上前来,先怯怯地看看张先,又不确定地瞧瞧王宠,最终打定主意往王宠手里塞了根白茅,一转身眨眼的功夫就钻入人群不见了人。
其实黄衣少女最想送的是张先,但是他神情冷硬,让她生了退缩之心。又这么一瞧张先身旁的王宠,瞧他笑得一脸风流,觉得他也不错,这才把心一横拿给了他,不好意思地跑掉了。
王宠收了少女的白茅,笑得是越发光彩照人,举止也更加儒雅英朗,那模样还当真有那么点风流玉树的唬人味道,引得人群中吸气声此起彼伏。
可让三人始料未及的是,被黄衣少女这么一搅,他们没走出多远,就又被几个女子包围了。
一时间场面混乱,王宠手中抱了不少白茅、彤管一类的定情雅物,什么白衣姝子的,红衣小妹的,绿衣少女的,甚至还有……呃……蓝衣阿姊的。赵高瞧他那受用的笑容,简直能比暗了天上骄阳。
张先则被围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些女子他拉不得,碰不得,倒是自己手里被大胆的少女塞了不少东西。
而赵高,沾着二人的光,有些个挤不进去的少女就索性将手中的东西拿给“年纪尚小”的他,算是白捡了几个“香艳”便宜。
王宠享受的同时其实也没少观察张先、赵高这边的情况。他见赵高手里也被塞了点东西,就给了他一个“怎么样,小兄弟跟着我是不是有好福气”的眼神,赵高低头轻咳一声,又以眼神示意他瞧瞧张先。
起初见张先那木头局促不安王宠颇觉好笑,所以有意拖拖时间磨磨他。现在看张先确实不擅应付,处境十分尴尬,也知玩笑有些过了才赶紧各抓住二人的一只手腕,突出重重包围,一阵逃跑。三人连跑了三条街才算甩掉了那些“麻烦”。
赵高前世从书上读到什么“侧帽风流”、“荀令留香”、“掷果盈车”,还觉得夸张了些,如今自己穿回民风剽悍的先秦,更落到举国上下兴起拟胡风气的赵国,自己沾着别人的光身临其境当街体验了一回,总算是彻彻底底服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