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并没有被任何人唆使,只是想尽一个臣子的职责。”叶勋辩解道。
皇上冷笑一声,继续道,“朕告诉你,太监远比你们这些大臣忠心可靠。因为他们无牵无挂,宫里就是他们的家。他们把朕当成他们的天!他们的命!他们只忠于朕!朕让他们帮朕分担一下怎么了?你们就在这里聒噪。叶勋,朕曾以为你和朕一样不幸。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豪情万丈却不得志;每天还被你的家人折磨得焦头乱额的……后来朕才知道,原来你的家人给你所有身体上、精神上的折磨都上出于对你的爱。原来,只有朕一个人才是不幸的。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没人疼没人爱!只有这些你们不齿的阉人才真的会把朕放在身上。”
“皇上,臣还有很多大臣无不是把皇上时刻放在心上的。”
皇上苦笑道,“放在心上?你们的心分了不下八瓣,怕是你对你家乳娘都比朕上心!”
叶勋连忙摇头。
“朕要的是整颗心!对朕的忠心不二!叶勋呀,对于你,朕可谓用心了吧?朕要把婧琳嫁你,将来即使你在前程上没有作为,靠荫封也够你们家衣食无忧了。朕为你考虑,可你呢?执拗!天真!你说你在坚持什么?有一天朕会让你知道,你所有的执念都不值一提!几个月观政做下来感觉怎么样?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做观政就给朕老老实实地做观政,你就给朕看着,学该学的!如果你沾染了清流的那些酸腐之气或是再被人利用,在这里跟朕胡说八道,朕绝不饶你!别人也许朕不敢动,但你,朕有一万个法子整死你!”
这一通慷慨激昂,让皇上心里舒服了好多。他感觉自己有些失态,正了正身上的龙袍,重新端坐在龙椅上。
叶勋见机连忙磕头,“皇上您教训的是。犹如醍醐灌顶,令臣茅塞顿开,受益匪浅。臣知道自己愚钝,现在就回去反省。皇上龙体重要,还请皇上早点休息。”
皇上啼笑皆非道,“想跑?没那么容易。朕得让你长长记性。文度,传朕口谕:明威将军叶勋混绕视听,是非不分,责令锦衣卫明早辰时在菜市口当众鞭背五十,以儆效尤。”
“皇上!”叶勋一惊,连忙磕头求饶,“请您收回成命。臣知道错了,能不能免于惩罚?”
“不行!”皇上绷着脸没有丝毫的回旋余地。
“皇上!能不能把闹市和当众去掉?改为在这大殿或是午门受刑?可以把五十鞭改为八十鞭或一百鞭也行呀!”叶勋表情殷切道。
皇上仍不为所动,“这次朕不单是为了罚你,也是罚给那些唆使你来进言的人看,看还有没有人敢再找你做这种事。要不这样,当街鞭背五十和当众廷杖二十,自己选一个。”
叶勋脸色很难看,廷杖是朝廷对官员最严厉的惩罚了。不说刑法的轻重,单单要脱了裤子受刑这一点就是叶勋不能忍受的。
“你快点选!”皇上厉声催促道。
“臣……还是选当众鞭背吧。”叶勋生无可恋地嗫嚅道。
皇上一笑,“好,明天让沈文度监罚。你赶明早点去等着。”
叶勋走后,皇上的心情明显好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对文度说,“刚才朕还觉得胸口被堵得难受,怎么叶勋一来,一下子心里豁然开朗了呢。啊!舒服了~~”
文度低头忍俊不禁。
皇上突然转向他,“对了,文度。明天执行时,你掌握点分寸,稍作惩戒就好。别弄得血刺呼啦的。”
文度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皇上,北镇府司有一种特制软鞭,不会伤到筋骨,甚至皮肉都不会破,但是,疼痛异常。”
“是吗?”皇上坏坏地笑着,“就用它!你说,他会不会受刑不住,使出他的花式讨饶呀?”
文度很坚决地摇头,“绝对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您就是剐了他,他都不会吭一声的。”
因为没到下班时间,叶勋还得灰溜溜回到了礼部。显然大家已经知道皇上对他的惩戒。有人过来不咸不淡地安慰他几句。叶勋只是低头不语……
正在这时,一个主事过来对他说,“叶大人,吕大人让您回来找他一趟。”
“老师回来了?在哪儿?”
“在他办公的房间里等您呢。”
叶勋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不情愿地向那个房间挪去。进了屋他低声嘟囔了一声,“老师!”
“把门关上!”吕衡朗声吩咐。
叶勋又回身把门关上。
刚一回身,吕衡已经站在身边,对着他的后脑狠狠拍了两下,“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你懂什么?就跟着瞎起哄!”
叶勋抱着脑袋缩着脖子,“老师,我知道我错了。现在我都后悔死了!”
吕衡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后悔有什么用?这种事你跟着瞎掺和什么?成事不足的东西!”
“也不是我想去的,我就是经不起那些人撺弄才去的。”叶勋嗫嚅道。
“别人怎么都不去?他们怎么不撺弄别人?还不是你自己傻!让人当枪使了都不自知。”
“老师,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这里面怎么回事懂吗?”
叶勋第一次听老师说脏话,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憋回去了,顺着老师说的摇摇头。
吕衡愤慨道,“这哪里是皇上累了,活干不完,请那些太监当帮手那么简单?其实是大明王朝发展到现在,文官集团已经强大到失去了他的控制,皇上必须要找一个与之抗衡的力量,所以皇上才力排众议一定要扶持内臣!这是这个王朝发展到今天,必经之路,是你我可以阻止了的吗?”
叶勋大张着嘴巴,“原来是这样。老师,您看得果然通透。不愧是个官场上的老江湖。”
“江湖?”吕衡皱着眉怒道,“我早就跟你父亲提过,不让季云海教你,他身上的江湖习气都被你学到了。”
听老师说自己师父,叶勋连忙分辩道,“老师,咱们说良心话,我身上这些毛病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他没被我带坏就不错了。我混成现在的样子,跟谁都没关系,就是我自己不争气。老师,我觉得您现在说话、做事越来越不像一个大学士了!”叶勋说着情不自禁摸了摸被他拍疼了的后脑。
吕衡怒道,“哼!你还有脸说我!可不是你自己没出息。兵部侍郎的官牒都印好了,本来想着你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侍郎,我跟着脸上有光,结果……唉!如今竟然又做出这种傻事,顶着风往枪口上撞!要我说皇上对你的惩戒太轻了,就应该当众砍了你,杀鸡儆猴。也许就没人再敢闹事了,你帮皇上平息了这场风波,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叶勋无奈至极,“老师,您是在生上没杀了我吗?那您就跟皇上说说,让他改判我斩立决吧。当着那么多人鞭背,还不如一刀砍下去来得痛快呢!”
“你!”吕衡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老师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了!我就是那专门往枪口上撞的傻鸡!我一身江湖习气,我活该被罚,我就应该被砍头……老师,您再说下去,估计我就得去撞墙了。对不起,我给您老丢人了!”叶勋刚说时,语气还是嬉皮笑脸的,说着说着,委屈就涌上来了。说完这些话,他的眼里开始闪动着泪光,他弯腰给老师深深一躬。
叶勋这样,吕衡反而平和了。“其实,也用不着想不开。谁都年轻过,都做过傻事。你是给皇上谏言受的罚,不说流芳青史也算一件荣耀的事。重要的是你要引以为戒!”
“是。老师,我知道。”
“好了,回去吧。”吕衡望着他难得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