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叶勋的日子过得很逍遥,首先是家里,若莲怀孕后,父亲不在逼迫若莲惩戒自己了,若莲对叶勋温柔体贴,宠溺得不行,一家人难得的其乐融融。慈父娇妻还有没出世的孩子,叶勋感觉自己就是人生赢家呀!真是从来没有如此舒心过。公务上,由于皇上因为废除“太监不得认字和学习文化”的规定,还要设立司礼监,在朝廷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大臣都上疏反对,还有许多部门以整部的名义集体上奏章。皇上每天要应付上疏的、请愿的、集体跪求的…被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管他。
这个月叶勋在礼部做观政,他的老师吕衡是礼部的左二,论理说作为老师应该会对其多加照拂。但报道第一天,吕衡仿佛不认识他,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私下里也对其避之尤恐不及。
终于有一日,被叶勋逮住一个四下无人的机会,他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老师!”
吕衡四下看看确定无人,才嫌弃地说,“千万别跟别人说,你是我学生!”
叶勋嘟着嘴,“我就这么不堪吗?况且,我是你学生的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管他们知不知道,反正我不承认。你还不丢人?本以为你外放了个官要出息了,结果被人一撸到底。咱们大明朝开国以来有你这样的吗?还被媳妇挠花了脸,成了朝廷上下的笑柄。真是死性不改,朽木不可雕也!”
“老师,您怎么这么说我呢?”叶勋委屈巴巴的上前一手搂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去抚弄他的胡子,“这能怪我吗?我有什么办法?”
吕衡连忙把他推开,“都成了家,快做父亲的人还这么没有规矩!以后离我远点,自己好自为之。”说完,瞪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叶勋无奈笑笑,“这老头!”
叶勋知道老师虽嘴上这么说,心里一定是关心自己的。要不他怎么会留意自己外放官员的事?留意自己的家务事呢?叶勋和这位吕衡老师不是很多官场上的那种师生关系。没教过一天,只是因为科举监考或是为了攀关系拜的老师。吕衡老师可是从叶勋开蒙、三字经、弟子规、描红、写字……手把手教起的。那时吕衡官场失意,正病休在家,因为和叶父叶时清关系好,勉强收下这个顽劣的学生。吕衡是有名的学究,做事认真,对叶勋没少下功夫,也被他气得几次背过气去。后来,吕衡重新回去做官,对叶勋的功课也从来不放松,定时还会抽查功课,一直到叶勋考取了功名……所以感情非同一般。但正是爱之深责之切吧,每次吕衡看到叶勋不是摇头就是叹气,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
叶勋在礼部做观政虽然老师不肯认他,但他是吕衡学生的事,是人尽皆知的。所以大家都卖吕衡一个面子,他在礼部可以像一个正常官员似的,接触到礼部较为重要的日常事务,并且还有人手把手教他。而不像他去其他部门,不是被排挤为难,就是把他当成透明一样不理不睬。
因为皇上设立司礼监和让太监上学等规定,各部门很多官员开始去大殿外跪求请愿。礼部的一名主事还曾邀请他一起前去。叶勋推脱有事,拒绝了。他想有理说理,干吗也去跪求,不是再逼迫皇上,让他为难吗?
但私下里,叶勋听到礼部官员们慷慨激昂的陈词,觉得这些大臣说到很有道理。叶勋听着不住点头。一名给事中凑到叶勋身边说,“叶大人,是不是觉得大家说的特别有道理呀?”
叶勋深受感染,真诚地点点头。
这名给事中冲叶勋笑笑,又转向大家,“先祖曾立铁牌,写‘内臣不得干政,犯者斩。’而皇上却重用太监,让太监读书写字?前朝太监乱政乱政的事还少吗?以后阉竖当道,我们这些为国家兢兢业业的臣子,不得随意让一帮阉人拿捏吗?日子一定不会好过的!”
“对呀,咱们得想想办法!”礼部官员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突然那名给事中望着叶勋说,“我听说叶大人跟皇上关系不一般,要不咱们推荐叶大人去皇上面前说说。咱们部门上了多日的折子,皇上也没有批,得去个人问问了。”
叶勋吓了一跳,尴尬笑道,“我吗?如果我跟皇上关系不一般,他怎会让我来做观政?”
那名给事中摇摇头,“你跟皇上的感情是从小就玩在一起的,你还给皇上做了多年的近身侍卫,感情非我辈可比。就是他现在让你做观政,也很有些赌气的意味,什么人之间才会赌气?还是亲朋挚友啊!说不定你说的话,他能听进去。”
叶勋很为难,“我现在只是个观政,这么大的事儿我去合适吗?”
“此乃为人臣子应尽的职责!”
“叶大人去试试吧。”
“你这是在为我大明朝尽责呀!”
几位礼部官员你一句我一句地劝他。
叶勋无力反驳他们,便问“这是我老师的意思吗?”
那个给事中一愣,说道,“吕侍郎不知道,但如果他知道肯定会支持你的。我们做臣子的理应匡扶法纪出一份力。”
叶勋只得点头应允。
叶勋被太监引领着进了上书房,就听见皇上正在不耐烦地训斥文度,“你怎么办事的?这点事还得朕教你!”
文度连忙伏在地上,“卑职该死!”
皇上一眼看到殿下的叶勋,“叶勋来了?”
叶勋连忙行礼,“臣叶勋叩见皇上。”
“起来吧。”皇上又转向文度,“你也起来吧。”
“谢皇上。”文度站起来瞟了一眼叶勋,“卑职先告退了。”
“不用,你留下。”皇上示意了身边伺候的太监,“你们先下去吧。”
“是。”几个太监一一退下去,关上大殿的门。
“听说你要见朕?稀奇呀!有什么事吗?”皇上有些好奇,叶勋很少会主动找自己。
“臣,是礼部推选过来询问……设立司礼监的事……”叶勋小心翼翼地说。
皇上闻言立刻皱起眉,脑门中聚起来一个大疙瘩,“你们礼部不是已经上了折子了吗?”
“但折子送上来几日也没有音信。所以就派我来问一问……”
皇上坐在龙椅上闭着眼睛,揉着脑门道,“谁让你来的?你一个观政有资格来问朕吗?”
“皇上,微臣只是想提一下自己的意见,微臣以为大臣们说的不无道理,皇上应该……”
皇上‘腾地’站起来,打断他,“你给我闭嘴!你以为?你想说什么我不知道?这个折子洋洋洒洒几千个字,说的还不够多!”皇上抓起那份奏章冲叶勋扔了过去。
叶勋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一旁的文度有些幸灾乐祸地看了看叶勋。
皇上气恼地来回踱着步。突然他转过身冲叶勋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历代君王都自称寡人吗?坐到这个位子上朕才算真的体会到了。‘皇帝’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无助的人。朕知道你肯定不以为然。在你们看来朕是天子,那还不是呼风唤雨,想干什么干什么?哼,但事实上,朕被这身龙袍束缚着手脚,每走一步都举步维艰。大到要推行一个法令,小到睡什么样的女人、穿一件什么衣服、吃什么样的饭菜……都受到礼法祖制的约束!这举国上下有几个人是真正为我大明王朝的振兴考虑?为朕着想的呢?那些名臣、言官、清流,只想着自己的官声、清誉,对朕指手画脚!这样做,不合祖制;那样做,有违明君仁爱之心……就在刚才,几位顾命大臣,所谓的国之砥柱,就跪在这里逼着朕答应他们的提议。朕说要再思虑一下都不行!”
叶勋突然明白了,皇上这么激动肯定刚才受了那几位谋国老臣的气,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皇上喘了口气接着说,“有时候朕真恨不得杀了他们,让朕的耳根清净点,但朕不能这样做!杀了他们,就是成全了他们,他们青史留名了,朕却得背上千古骂名。朕也曾像你一样豪情万丈,你想做一代名将,朕要做千古明君。初登大宝,朕也曾摩拳擦掌想干一番大事业。朕励志要整饬吏治,去腐存新,振兴朱明朝锦绣河山!但朕在屡屡受挫后,终于明白,朕能守住这份太平,不让整个国家的国势、经济往下滑,已经是难能可贵了。你们知道朕一天要处理多少来自全国各地的奏章吗?匪患、旱情、水灾、税收、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官员的升迁免职……无一处不得朕操心。朕还要防那些别有用心的奸佞之徒……朕的辛苦你们懂吗?”
“臣懂。皇上为了国家和万民日理万机辛苦了。”叶勋小声地嘟囔道。
“你懂个屁!你听别人唆使就来问责朕重用太监。我不重用他们?重用你?”皇上咆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