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台下,绕着高个少年走了一圈,问道“哪行的?叫什么名字?”
高大少年明显很紧张,也不知是慑于虬髯大汉的虎威,还是另有缘故,动作略显僵硬,朝前抱拳。
“回二档头,我是白虎营的行丁,叫赵甲”
虬髯大汉把手轻搭在他肩头“马当先今天怎么没来?”
高大少年肩头被这一按,便感觉有颗千钧巨石压在身上,忙暗运真气,鼓气相迎,脑门上青筋渐起。
他艰难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马帅昨晚去了花月楼,估计是喝多了,早晨遣人送来腰牌,让我替他走一遭”
虬髯大汉看少年满头大汗,兴致缺缺收了手“那鸟人怕是把力气都泄在娘们身上了吧?”
高大少年没敢回答,只当没听见。
虬髯大汉敲敲后脑勺“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熟呢?西城赵老九跟你什么关系?”
高大少年道“是我爹,二挡头好记性,小时候您还来我家……”
虬髯大汉抬手打断他的话,又走上台阶“打住,少套近乎啊,跟阎王爷攀亲戚,也不怕早夭”
他这话一出口,门前众人都是脸色微变,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虬髯大汉忽然哈哈大笑,将扛着的锄头墩在地上,面朝下方众人,朗声道“莫怕,开个玩笑,今日你等既来到此处,便说明想留在这太平城讨生计,规矩想必都知道一些,太平城保太平,可不保公平,但我们这儿从不强人所难,如果不想留下,现在就可以走,想留下的就要守规矩,要是还有没喝过汤的,街对面就有,聚义庄上下都是明白人,从来不收糊涂鬼,少问多干,包你们吃住用度,这街上的一切买卖店铺,稀罕啥皆可以赊账,挂到聚义庄账上,年终再从你们工钱里扣,还不上,来年继续还,奥,对了,差点忘了,我叫狄莺,是聚义庄的二当头,如果在寨子里,或者在太平城,有人敢欺负你们,别客气,一定要告诉我,老子就愁没架打,听明白了吗?”
众人都齐齐点头,却是没人敢出声回应。
虬髯大汉挥手招来一个属下,又对台下众人道“听明白,就跟着他去汤池子,把你们这些臭东烂西都扔了,好好洗个澡,换身新衣服,回来好干活!”
说完,又看看身旁两个少年“你们俩,可以去领这个月的例子钱了”
冯铁炉忙朝赵甲使唤一个眼色,齐声道“多谢二当头”
虬髯大汉再没理会两人,拎着锄头,转身回了院中。
……
夜酩个子小,躲在人群后,并没人注意到他。
刚才听到自称狄莺的大汉最后那些话,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昨夜,他从那些灰色小人那里已了解到“汤”的功效,再对比刚才听到的,显然周围这些看似普通的贫民,应该都已经是“死人”,而且是那种已经知道自己死了,想要拜把头后挣够钱投胎的“明白人”,那岂不是说,这庄子里的人都是如此。
想到这里,夜酩又抬头望向门楣上的匾额,艰难的吞下一口唾沫。
刚才他竟没注意,那“聚义庄”三个字中,头一个“聚”字有些古怪,像是后填上去的。
冯铁炉去院中领完例钱,出来招呼赵甲,一起上了马车,晃晃荡荡离开了聚义庄。
但并没有原路折返,而是赶着车,来到街巷了另一头,又将车拴在一口水井旁,朝寨外走去。
夜酩一直遥遥尾随,跟着他们离开寨子,沿着一条小路,进到前方山林之中。
这片大山树木高大,枝叶繁盛,十分原始,地上洒满枯叶,一脚踩下去,就会留下一个深深的泥印。
他没敢跟的太近,怕前面两人听到异响,引起怀疑。
此时已近晌午,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落在寂静幽暗的林中,衬托着地上斑驳的树影,如烟似雾。
一高一瘦两个少年潜行多时,来到一片坡地之下,终于停下脚步。
夜酩趴在坡顶高处,就见两人在下面休息了一会,便忙碌起来。
赵甲用长剑砍了很多干枝,削出许多木坯,又用绳索捆来扎去,像是在做捕兽笼子。
而冯铁炉则开始跨步丈量土地,在周围树上写写画画,想是又在布符设阵。
夜酩自幼遍览隐门武库典籍,除了精通“剑”、“道”两大卷藏外,对“儒、释、易、兵、气、法”亦有涉猎,虽然他练得并不十分上心,但也算是略通一二。
先前看那冯铁炉捉弄小孩,手法殊为怪异,就觉得很好奇。
这会再看那赵甲挖坑设陷,有些近似偃术,却并非以灵阵驱动,竟也一时难辩其妙。
只看两人忙活一阵,准备停当,又沿着原路撤回,边走边将脚印抹平,躲在了一个大树坑里。
夜酩趁此机会,蹑手蹑脚绕到了他们身后,隔着一些距离,恰好可以看清两人的一举一动。
就见那赵甲从背囊里拿出一块大饼,撕下一块递给干瘦少年“你说那风狸子会上当吗?”
冯铁炉接过,狠咬了一口“我哪知道,反正引路童子我是不想再当了”
赵甲点点头“我也觉得这活没什么意思,说是开路将军,其实就是个跑腿的,营里那些老兵油子都懒得干”
冯铁炉道“是啊,跟着做局,就算是丙等,也能抵得上一季月俸,那像咱俩这苦差事,一点油水都捞不到”
赵甲忽而轻抽了口气,疑惑道“事功榜上说只要能抓到一只风狸子,就能抵一年月俸,你说那些大人为什么不干?”
冯铁炉咧着嘴“觉得掉架丢份呗”
赵甲琢磨半响,疑神疑鬼道“你那招风符没画错吧?可别像上次那样引来别的兽子”
冯铁炉摇头“不会,那可是我用一葫芦雁烧头换来的”
赵甲点点头,神色微缓“那就好,这可离聚义庄很远,真要突然冒出个大家伙,咱俩可就出师未捷了”
冯铁炉微啧,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展开又看了一遍,忽然转脸看向高个少年。
赵甲微惊,旋即意识到上当,轻捶了干瘦少年一拳。
两人说笑一阵,实在等的无聊,便依着树根打起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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