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姝刚睡着那会,严安贞小心地收回耳机,瞥了眼进度条,记住时长后,按下播放键继续看了起来,大概过了四十几分钟,她起身走向洗手间。
洗手间都有人,严安贞干脆站在旁边刷着手机里的新闻,一阵略显焦急又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下意识绷直了身子,往后退了退,视线却没有从屏幕上移开,干净平淡的眸光未起涟漪,也对周遭的人没有半分兴趣。
然而那匆忙而来的人并没有从她面前掠过,脚步声戛然而止,似是停在了她的面前。
这次,严安贞抬起了眸子,从下往上看去,先看到的是白底蓝纹的毛衣外套,看起来质感很好,是温柔舒适的颜色,然后是一截线条轮廓很有美感的脖子,一个很有肉感的可爱的下巴。严安贞往上看去,怔住了。
面前的女生还很年轻,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皮肤细腻,唇红齿白,脸颊有些婴儿肥,很容易就让女性母爱泛滥想上手捏一捏,极具亲和力,特别是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她似乎有些苦恼,微微皱着眉,一看更像深林里被惊到的小鹿了。
非常耐看,非常温和,一丁点攻击性都没有,不像江有姝那般懂得展现自己的美,利用妆容和服饰来最大限度地发挥五官的优势,这个女生对自己的美不自知,这份浑然天成的“无辜”会让很多人有种想怜惜她又想毁掉她的冲动。
但,没有太过于惊艳到严安贞。
好像自从遇到江有姝之后,她的审美线就高了不止一点点。
陈筱时没想到这里的洗手间也都有人,一时间有些无措,玩手机的女人突然抬头看着她,她眨了眨眼,咬了下嘴唇,很是苦恼。
就算洗手间里的人出来了,也要等下一个。
陈筱时因为那通电话急急忙忙地请了假从公司飞奔出去,不仅把充电器落在了办公桌上,更糟糕的是她大姨妈好像来了。
本来按照上个月的日期,她应该还有五六天才来,但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实习期压力有些大,竟然提前到来了。她正默默憋着泪的时候,突然就感觉一股热流往下面涌去,这熟悉的感觉让她脸色一僵,紧接着想起她包里根本没准备卫生巾。上天好像专门守在今天跟她作对一样,让她周围要么就是小孩,要么就是老人或是中年男子,问个人借卫生巾都做不到。
但也不能就这样坐着无动于衷,陈筱时咬了咬牙,还是闷头往洗手间冲去,一路不敢看两边的人。
然而,洗手间都有人。她心下焦急,干脆再往后走一节车厢,看看后面那个洗手间有没有空位,结果她冲过去一看,差点绝望到晕过去。
正当她惶惶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等在一旁的女人突然开口,嗓音清清冷冷的,让人想到冬日清晨刮过的风。
“你裤子上好像沾了点东西。”
陈筱时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没想到大姨妈不仅来得突然,还很凶猛,竟然已经漏了些在裤子上,她也没有带换洗的衣物,难道要顶着所有人异样的目光走回去,下车,再赶往医院?
想想那个场景,她快要窒息了。
严安贞看她脸色越来越糟糕,猜想她应该是没带卫生巾,于是说:“我有卫生巾,你需要吗?”
陈筱时看救星一样感激地看着她,而后又低下头,眼里的焦虑惊惶转变成了难以启齿的羞意,她呐呐地说:“你,你有多余的裤子可以借我一下吗?”
对方好像沉默了一下,陈筱时头埋得更低了。
面前的人走掉了。
好像唯一能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光泯灭了。
慌乱中的陈筱时完全把江有姝给忘了。一件事接一件事地砸在她头上,刚刚她又忙着去安慰崩溃的妈妈,焦头烂额,根本没想起来自己是跟人换了位置,她其实是可以问江有姝借东西的。
但现在,她目光追随着严安贞,看她快步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抬手就把行李箱稳稳当当地搬了下来,然后在旁人诧异的注视中,她面色坦然自若,快速拉开拉链,从里面翻出一条深黑的阔腿裤出来。
陈筱时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她行李箱里面的模样,饶是这样紧张的情况下,陈筱时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来感叹:
好整齐啊。
她在网上看过很多收纳小技巧,然而今天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有人能把东西整理地如此井井有条,每一处空间都被利用得干干净净,一点浪费都没有,折起来的衣服好像是机器摆弄的一样,工工整整,让她想到了军训时的豆腐块。
不会是有强迫症吧。
下一秒她看见严安贞利落地从一堆折叠整齐的衣物中准确地抽出了一条裤子而不顾被弄乱的其他东西时,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严安贞带着裤子走向她,一包粉色的卫生巾被裹在里面一同递给她。
陈筱时感激地说:“谢谢你,我们加个微信吧,我一定会尽快还条新裤子给你。”
严安贞摇头:“不必,我这裤子很便宜,你就穿着吧。”
但还是耐不住陈筱时磨来磨去,她也不是个矫情性子,见对方这么坚持,就交换了微信,问了名字后改了备注。
对方是一个小猫咪的头像,圆圆的眼睛,漂亮的白毛。
不知为何,严安贞再次想到了江有姝。
有人从洗手间里出来了,严安贞示意陈筱时先进去,后者眨了下眼,湿漉漉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看着她进到洗手间,严安贞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突然一道亮光划过。
她好像……见过陈筱时。
在海底捞,江有姝旁边的那个背影。
在候车厅,江有姝用风衣盖住的站在前面的那个人。
是一样的裤子和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