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纡蹲在树下,轻轻地铲土,将词笺埋进去。
曾纬走过去,好整以暇地看着。
曾纡埋完了,抬头问弟弟:“她与你一起时,开心么?”
曾纬道:“饮酒解闷,岂如临水品茗。”
曾纡起身,拍净手掌上的土,对曾纬道:“你是起居舍人,今日进宫时,帮我问问。她若已不在,被埋去了哪里。”
曾纬点头:“好的,三哥。”
……
对症下药,若错过了时机,奇迹便很难发生。
内官张氏被行刑的半个月后,中了砷毒的小皇子赵茂,薨了。
简王赵似,与端王赵佶,结伴进宫,安慰自己失去独生子的天子兄长。
事发的翌日,赵似就听说,张氏竟将前后所有恶行,都栽到了自己身上。他当即进宫求见赵煦,为自己辩诬,赵煦只让他莫放在心上,恶妇的编排,不至于扰乱圣听。
然而赵似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得了这么一番构陷之词,被白纸黑字地记录在案,或许还留存于史,就算官家不信,他也如刺在心。
现下,侄儿真的没有救过来,内廷一片悲戚中,赵似越发惴惴不安。
与他相比,端王赵佶要庆幸一些。
赵佶庆幸自己与姚欢,这一年来,经营出了皇亲与平民的亲厚知交关系,市井皆知。姚欢在毓秀阁显了一番本事,可算是为他赵佶撇清了嫌疑。
福宁殿中,赵煦看起来,又比刚入夏时,消瘦了许多。
这位亲政五年的成熟君王,就像去消化帝国广大疆域回传的各种天灾人祸的噩耗一样,用十余天的时间,慢慢接受了幼子药石无效、生命凋零的结果。
同时,他更为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也绝非病在腠理,而是仿佛垮塌的堤坝,迅速地溃泻。
此刻,赵煦看着陪坐于下首的两个弟弟。
他们越来越像成年男子的宽实身量,以及精血健旺的面貌,令他难免妒忌。
似乎作为一种应激反应,赵煦喝了一大口白山老参汤。
青年天子忽地捏起这个茬儿,与赵似道:“十三大王,朕喝的这个参汤方子,还是你那得力的邵提举,献给朕的。你们官药局,今岁改了规矩,分了许多上品药在京畿州县和南京国子监,朕没少听皇亲贵戚们,来告状。”
赵似恭敬道:“这规矩,确是邵提举所定。他起于微寒,悯恤布衣,臣就先允他试一试新令。”
赵煦面上露出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听起来,倒有些像,当初先帝与王安石王荆公的相处之道。”
赵似心头一凛,忙道:“臣正有一事,要启禀官家。邵提举,前日与臣说,待京畿平安度夏、时疫渐散后,他想辞去提举一职,往惠州行医。”
一旁的赵佶闻言,扬眉道:“哎,对,对对,官家,臣也正要说此事。这个邵提举的娘子,姚氏,昨日也来府中见我,说想将艺徒坊的坊长一职,让给将作监李诫的妹子来做。她要去惠州,看胡豆林。”
赵煦“哦”一声,虚弱着嗓子,却换了开玩笑的口吻:“想来是你们亏待人家了,他夫妇二人,撂挑子不干了。”
赵似不敢凑趣,仍正色道:“邵清这个提举之职,当初乃官家所授,他何去何从,臣自要听官家的安排。”
赵煦盯着弟弟,和言道:“他要走,就走吧,京城懂药的能吏,想来也不只他一个。”
又转向赵佶问道:“你方才说谁?李诫的妹子?”
赵佶点头:“是,据姚氏说,李大监的七妹,这些日子,正带着艺徒坊的女徒弟,在两淮一带走访,给官家要改的《营造法式》画图。”
赵煦道:“好,既然是姚氏挑中的,你就让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