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绿芸坏了身子,想嫁个好人家,便有些为难。
冯皇后真把她当家人一样的,又恐怕她婚后受委屈,在绿芸的事上,的确犯难头疼。
“我原想着,要么赵清以正妃之礼迎绿芸过门,往后他仍可以有高门贵女做正头王妃,只是他的王府里,谁也别想压过绿芸一头,但太后不肯。”提起太后,她更显得冷漠,嗤笑又道,“再不然,赵清也总该为此事付出代价,上京他是别想待着,总要给绿芸一个说法的。”
但是眼下都不成了。
她抬手压在鬓边,揉了一把:“孔家一出事,我什么都不能再跟你父皇提。
你的奏折送回京城那天,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我父亲特意叫我母亲进宫来说,不要再跟你父皇提绿芸的事。”
赵盈摸着鼻尖,把她的话接过来:“再提显得您是落井下石,大皇兄总是脱不了干系了,父皇雷霆手腕,处置起肃国公府上下与孔娘娘都不留情面的,大皇兄也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虽不是给绿芸的交代,却也足够您为绿芸出这口气,实在不必叫人觉得您此时落井下石,说不得还要把冯家扯进来。”
冯家的处境,委实有些尴尬。
冯皇后是独女,兄弟姊妹一个也没有,出了她一个皇后,多尊贵的事儿,可惜了家中无人。
她远房堂叔倒是有两个儿子,但都是不争气的。
加上昭宁帝对她总淡淡的,推恩冯氏一族也只是依照定例,对冯家的提拔,甚至都不如对宋家。
所以这些年朝野上下,几乎不见冯家人身影,依靠的,也不过是祖上留下来的最后那点功劳。
承了勋爵,宫里冯皇后又从无错处,冯家和凤仁宫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互依托,相互扶持着走到了今天的。
但将来呢?
赵盈深吸口气:“你和大皇兄有了间隙,说是有了仇也不为过,就算父皇不会因肃国公府的案子迁怒,最终不会下狠手责罚,您和大皇兄之间,将来也很难和平相处。
二皇兄有外祖可依仗,如果他上了位,自然要尊姜娘娘这一宫皇太后。
您是中宫嫡母,可冯家却只怕很难走出一个皇太后来。”
“你这会儿倒不怕我请了你父皇来听你高谈阔论了。”冯皇后面无表情的看她,“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你弟弟。”
可她的面无表情,等话音落在弟弟二字时,自眼角眉梢流露出些许淡淡的嘲弄。
赵盈确信她没看错,于是心口一紧。
每每遇上这种容易叫人生疑的情况,她总下意识想起她的出身。
天下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的人精究竟被瞒住多少,还是仅仅因为昭宁帝的暴虐而无人敢议论半个字,她是真的不得而知。
偏偏这样的事还不能拿来试探。
冯皇后的嘲弄,从何而来?
从赵澈吗?更像是她对赵澈的维护与态度上。
赵盈稳了稳心神:“澈儿是我亲弟弟,我为他筹谋,您觉得不对?”
冯皇后古怪觑她一眼:“所以搬出宫,又费尽心思把赵澈从刘氏身边送去孙氏那儿抚养,再到你扳倒刘家,建立司隶院,在太极殿上如鱼得水的赵元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赵澈铺路?
在他醉酒大闹上阳宫,差点儿没把你打死的情况下?”
赵盈先应了一半,冷冷开口:“只有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的人,才会真心对我们姐弟。
孙淑媛沉寂这么多年,还能有专宠的一天,她有这个本事,就能在这深宫中护得住澈儿,护得住我。”
她连眼神都冷肃下来:“皇后娘娘,您知道刘氏死前跟我说过什么吗?”
冯皇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盈的存在是她们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比赵澈更厉害。
昭宁帝十几年如一日的疼惜她,恨不得摘星捧月,不都是为了她那张脸。
宋氏死了快十年了,在昭宁帝心里的地位却从来就没有变过,昭宁帝真的爱极了她,哪怕她死了,旁人也分不走昭宁帝半点真心。
赵盈这个人,就是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们,什么名门贵女,什么才情无双,到头来连个死人也比不过。
所以刘氏又能跟赵盈说什么好听的话呢?
冯皇后合眼:“你替你们姐弟选中了孙氏,将来自然是同孙氏扶持与共,你既知我为你母妃的缘故不待见你们姐弟,一年也少到我凤仁宫来正正经经请上一次安,现在是怎么想通的?”
“因为在外历练了两场,所以明白敌人的敌人都可以是朋友这个道理,也就想通了。”赵盈眼角的冰冷褪去,眉眼弯弯叫皇后,“您和大皇兄做不了盟友,和二皇兄也不成,不是我替我们姐弟选择了您,而是您不得不选择我们姐弟,不是吗?”
其实也不是。
只要冯皇后能放下绿芸的事,如今的赵清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肃国公府倒了,孔修仪也再没了指望,她以中宫皇后的身份替赵清求一份情,再效仿古人去母留子,不动声色的除掉孔修仪,赵清将来的指望就都在她身上。
赵清是长子,身体虽然弱了些,但他年纪最长,扶持起来可比赵澈便利的多。
她在等冯皇后的答案,冯皇后同时也在打量她。
四目相对,二人皆不肯退让半分。
“我要是放下了绿芸的事,你还有什么后招?”
“您这么说便是认为麟趾殿的事情真是我一手策划的了。”赵盈翻了眼皮,“没什么后招,走一步算一步,我眼下势头正盛,父皇又恩宠于我,您对我来说是锦上添花,得您一句话只是免去我的后顾之忧。
况且夺嫡党争在如今也不过初露痕迹,我没那么急,我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大把的时间可以筹谋。
您稳坐中宫之位这么多年,我想不通您怎么样才会舍近求远,还要放下绿芸的事去扶持大皇兄。”
然而冯皇后到底也没有松了口,赵盈又好像真的并不急,就像她说的那样,冯皇后的答案,于她而言可有可无。
她只是到凤仁宫表明态度,也确然有意示好,但绝不是巴结讨好。
她甚至不怕冯皇后转脸把她今天所说一字不落的告诉昭宁帝。
从凤仁宫出来的时候,赵盈的眼底,一片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