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哽在喉头。
很奇怪,他见过很多人,有美人,也有不那么漂亮的人,但再不会有谁的脸能让他忘记今天所看到的一切。而他也想不起来从前见过的那些女人男人的模样。
除了他的仇人,这是一件必须决出生死的大事。
所以很快他也不在意这个了,因为比容貌更吸引他的是到了眼前的刀光。
明明在场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爱管闲事的大侠,但他们谁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因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彼此都默契的不想有第三个人插手。
江湖事,江湖了,自己的仇,自己报。这就是规矩。没有人想打破这个规矩。或许有,但他们很快也会为此付出代价。不守规矩,总是要受到惩罚的。
陆小凤碰了一鼻子灰,然而他确实不是自找麻烦的人,于是他选择尊重对方的选择,转头看向还站在那里的周怀瑾说:“看样子你今天运气不好,吃不着馄饨了。”
因为做馄饨的人也抽出了刀,带走一阵风。
周怀瑾目不转睛的看着发生在他眼前的这场厮杀,简洁、利落,又充满杀机和暴力。他又看向那位叫陆小凤奇怪的客人,发现他居然又吃起了馄饨。
陆小凤当然要吃馄饨,他为这碗馄饨花光了他身上最后的钱,明天开始他又是那个穷光蛋的陆小鸡,所以他当然要很珍惜这份馄饨。因为这样像样的饭菜明天未必就能再吃到了。
然而他也不是圣人,对别人的目光做不到熟视无睹,于是他放下筷子,迎着这份蕴含着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了回去。
周怀瑾没想到他会这样做,两个人平静地注视,只见对面那人擦擦嘴,目光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露出一个略带狡猾的笑来,“虽然馄饨吃不成,但我还知道一家酒楼的饭菜很好吃,而现在它应该还开着门。”
周怀瑾没有朋友,但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会有很多朋友,因为他足够机灵可爱,连带着一点小心思的笑都不让人讨厌。他突然很想和这人交朋友,这样说不定日子会有趣的很多,而他就想体验一下这种陌生的快活。
“我叫周怀瑾。”
他捻着伞,静静的站在那儿,像是身处在什么高朋满座、流水宴席上似的。他的背很直,让陆小凤想起了自己的一个剑客朋友。然而他的气质却和那位冷冰冰的剑客差得太远,于是他又一下子想到了自己刚蹭过饭的另一位友人。
陆小凤便笑了,“看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周怀瑾慢慢道,“我还没交过朋友,不过我觉得你会是个很好的朋友,即使今天吃不上这碗馄饨,我也觉得很快乐。”
“但饭还是要吃的,不仅要吃饭,还要喝酒,**楼的梨花白最好喝,但却不是谁都喝得起的。不过我猜我今天也许会有口福。”
周怀瑾也笑了,“唔,我没喝过酒,不过我愿意陪朋友去喝酒,我想我的朋友酒量应该也会很好,可以给可能喝醉的我找一处容身的地方。”
“这是当然。”
刀吻过要害,血从伤口迸射,人重重的栽倒在地,大雨把这小巷分成了两个世界。雨里的厮杀已经落幕,而躲雨的人却其乐融融的约好一起喝酒。这,就是江湖。
赢的人是杜老头,然而他也受伤了,这样的伤势让他急切的想要离开这里,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养伤,他甚至不敢回家,把这些苦难伤痛带累给家人。
陆小凤说的没错,今天这碗馄饨他注定是吃不上了,因为老板开始赶客,他连陆小凤的那份馄饨都没让他吃完,陆小凤再厚脸皮也顶不住人家阴翳防备的眼神,何况他的大餐已经有了着落。
老板很快消失在雨中,留下淡淡的血迹一点点消失殆尽。
看样子纵使是来日,这口馄饨他也就未必就能尝到了。站在雨中,周怀瑾心中生出几分怅然。
空气里还有残留的血腥味儿,不远处一个人趴伏在那里,没了声息,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还站在对面,和他们说过话。周怀瑾没看清他的模样,却也猜得出他的年纪并不算老,这样一个正值壮年的人死去,总是很遗憾又很可惜的。
然而他们是正当的决斗,既决高下,也分生死。既然是死在这样一场战斗中,似乎又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能活着,为什么又要去死呢?
周怀瑾并不能理解。
他只是突然感觉到自己很饿很饿,只想快点离开这失去了遮风挡雨的棚子的地方,于是他催促道:“那家酒楼再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