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加入清正阁以来,第一次碰见斋长和院长同时在场,让她不由得一阵紧张——这个案子,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然而场面话还是要说。斋长看了看虞简肩上和胳膊上的绷带,让她不必行礼,关切道:“先前听说你受了伤,可还好吗?”
虞简垂了眼微笑:“景微姑娘医术了得,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职责所在,受些伤没什么的,只要案件能有交代就好。”
——所以不要绕圈圈了,赶紧说有什么事情吧。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怎么会听不出她这点小心思。斋长失笑,索性直截了当:“今日这么早就把你们喊来,就是打算告诉你们苍元府的案子算是结束了,之后也不必和阁中其他人过多讨论。”
这就是要压住此事了。虞简抬头,刚想说些什么,身边的顾亭之已经先她一步,问了出来:“学生好奇,不知道案子是如何破的?指使者又是谁?”
斋长摸了摸胡子,缓缓道:“说来话长。不过失踪的那些孩子已经都找到,不日就会将他们送回家中,和父母团聚,至于各府流窜作案的戏班,也已经全都捉拿归案,会在各当地关押论罪。”
虞简稍稍放下心来,她先前还担忧是案子走入死局,这才草草敷衍过去。最终只是个悬案。
“我和程院长的意思是,你们出了许多力,虞简还因此受了伤,所以案子的功劳,还是算在你们俩头上。这案子之前惊动了圣上,因此过几日可能回召你们进宫,当面嘉奖。”
他和蔼一笑,满脸的褶子都堆了起来,眼神慈爱:“说起来,这才是你们第二个案子,就有如此殊荣,实在是很难得了。”
功绩这个东西和钱一样,向来是嫌少不嫌多。但虞简心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遗漏了什么事情,惴惴的有些不安。
究竟是什么事情?她越是尽力去想,这感觉越像是滑溜溜地躲进了心里深处,痒痒的,却又摸不到踪影。
她瞥了眼顾亭之,见他屈起左手食指,无声地敲着扶手,并没有在意斋长所说的进宫之事,沉吟道:“学生还有一个问题。”
院长“嗯”了一声,点头道:“你问。”
“先前第一次搜捕戏班时,各地官府几乎派出了所有人手,却毫无收获。但短短几天,在他们成功逃脱之后,却又重新落网,无一例外——与其说计划不周,不如说是壁虎断尾。”
“一个训练有素,忠心耿耿的戏班固然重要,但策划者为求自保,并不介意放弃这些棋子。”
斋长和院长对视一眼,彼此的神情都有些尴尬。
虞简这才明白,自己方才感受到的诡异感觉到底是什么。
自从这个案子转回了清正阁,就处处透着不对劲。斋长刻意没有回答顾亭之的问题,并没有回答案件是怎么侦破,幕后主使又是谁。他避重就轻地谈论了戏班和幼童,可对于案件最核心的内容,却只字未提。
这不可能。他们既然抓住了戏班众犯,又救出了失踪的幼童,没有理由不知道是谁谋划了一切。
即便不愿承认,她也意识到只剩下了一种可能——就连清正阁,也在有意或是被迫地,包庇这个人。
脑中嗡地响了一声,肩头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手脚也渐渐发凉。她看了师兄一眼,下意识想要求证猜想。顾亭之也侧过了头看她,微不可见地颔首,淡然幽深的眸中有光彩划过,炙热坚决,却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然而她懂那意味着什么。虞简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顾亭之忽然笑了,他起身跪了下去,朗声道:“学生入清正阁,但求无愧本心。功名封赏并非我所求,学生在意的,只是天理昭昭四字而已。”
他抬首直视着院长和斋长,肃然从容:“学生受昭衡院教导多年,学的向来是无谓权势,公正严明。直到今日才知晓,权势滔天,才是最大的天理。”
虞简在他身边并肩跪下,默然不语。她其实明白,能插手清正阁的人物,她和顾亭之也无能为力。但她到底不甘心,还是想要争一争所谓的意气和公允。
然而幸之又幸,顾亭之也是一般心思。
静默良久,斋长苦笑着摇头:“早就和你说过,瞒不过他们,不如早早说了。”他伸手拍拍院长,又向着顾亭之和虞简,无奈开口:“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愿为,而是牵制于桎梏,实在不可为。”
“替换死囚梁大余,收买戏班,淫狎娈童,背后之人是当朝次辅,瞿司永。”
竟然是他?虞简一怔,终于明白了清正阁在忌惮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