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他叫顾亭之?”
沈镜云本来听到她进了清正阁,已经吃了一惊。等听说她还被安排了一个叫顾亭之搭档,表情夸张地可以直接贴到门口当门神了。
虞简拿了个桃子,啃得愁容满面:“他是叫顾亭之没错,怎么了吗?”她没敢说自己在评测时选了主考,是以沈镜云并不知道他俩还有一面之缘。
她的表情十足的迷茫。她对于昭衡院所知甚少,更不要说其中的某个人了。
沈镜云好心给她解释:“顾亭之也算是两年前的风云人物了,那年昭衡院的评测出了名的难,他不仅每科都在榜首,还超出第二名许多。”他即使看不起昭衡院,也不得不承认,顾亭之确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过,”他话锋一转,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最出名的还是——他这个人运气不大好。”
没有什么比听别人的倒霉事更开心了,尤其还是未来的搭档。虞简三两下啃完手里的桃子,大马金刀地拍拍沈镜云肩膀,示意他详细说说。
碎嘴子沈镜云“嘿嘿”一笑,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方才细细和她道来:“他在昭衡院那些年,各种倒霉的事情就没断过。买书总能买到空白无字的,买酒也常常是一坛清水。”
听上去确实够惨的。虞简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配合地发出感叹:“不可能吧,哪有这么倒霉的人?”手上却不闲着,麻利地剥了一个橘子,等着听下文。
有人捧场,沈镜云说得愈发眉飞色舞:“那些都不算什么。听说他靠明法文论的时候,莫名其妙断了笔,连备用的也断了,只好捏着笔头写完了整场考试。”
他喝了口茶,接着道:“这还不算完呢,他们最后一科考的是推辩论述,顾亭之准备了好几日,偏偏在前一天晚上得了风寒,哑得都说不出话来,扎了几针才勉强上了考场……也真是对自己下得去狠手。”他一边说着,不忘从虞简手里抢下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虞简神色复杂:“这都能各科榜首?”如果她有那个头脑,出门都横着走,运气差些也就认了。
沈镜云也是一脸艳羡:“是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自请留院两年,整日就在藏书阁里阅读卷宗。大概今年是看完了,才去了清正阁吧?”
他目光在好友身上转了转,目露惋惜:“怎么你们俩还能成搭档呢,可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虞简听得出来,大概自己并不是他口中的鲜花。
她还没就任呢,沈镜云的胳膊肘就要拐到十里开外了。
吃里扒外的沈镜云总结陈词:“反正是你们俩一起破案,他负责动脑子,你负责领功就好了。”
关于厚脸皮的事情,虞简万分赞同。
然而和她料想的不同。从听无斋搬入了清正阁后,依旧每日无事可做——清正阁最不缺的就是天才们,她一无阅历,二无人脉,是以一直没有任务派发给她。
闲了几日,虞简觉得闲得已经快要长出蘑菇来,总想找些事情来做。思来想去,倒是真的让她找到了件可做的事情。
给顾亭之挑个见面礼。
她今日极少见到顾亭之,即使偶尔碰见,顾亭之也最多匆忙地冲她点点头,连句寒暄也未有过。两人陌生疏离得仿佛只是共事,而非搭档。
虞简对于现状很不满意——她还要多多仰仗他辛苦破案,所谓拿人手短,她也不好意思白白沾光。
总要礼尚往来嘛。
但她刚刚入职,第一个月的薪水连影子都还没见着。除了从听无斋带出来的一些家当之外,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身无分文了。
穷得响叮当的虞简翻箱倒柜,终于在自己的行李中挑出了一件还算拿得出手的礼物——一把朴素无华的玄铁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她几年前和别人比武赢来的。通体墨黑乌沉,连一丝多余的雕饰也无。虽然小巧玲珑,入手却沉甸甸的极有重量。拔鞘后的刃上锋利非常,寒光逼人,隐隐有陈年血气之印。
虞简翻来覆去把玩了一阵,认定这把小破匕首还算拿的出手,兴冲冲地出门找顾亭之献殷勤。
顾亭之行踪十分固定,虞简轻易就在藏书阁里找到了他。他面前放着几本陈年卷宗,一面翻看,一面在册子上记些什么。
虞简狗腿地凑上去,把那柄匕首放在他面前,小小声道:“喏,给你的礼物。”
声音轻得仿佛怕是惊起卷宗上的灰尘。
偏偏顾亭之在看一桩案情曲折的凶杀案,当年填写卷宗的文书不知道有什么恶趣味,不仅把尸块横飞的凶杀案描写得绘声绘色,还好心地附上了详尽的尸体图示,力求还原,造福每一个后来人。
他正看得心惊,忽然一把匕首从天而降,裹挟着一阵杀气扑面而来,还耀武扬威地在光滑的木桌上转了个角度,匕首尖对准了他,很有威慑的意思。
顾亭之猝不及防,手中的笔顿住,在纸上洇出一片墨点。
虞简笑得尴尬。她只是想拍个马屁,怎么看上去像是恶势力威胁文弱书生呢?
顾亭之抬头,看见是她,原本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颔首道:“虞姑娘。”
仍是不咸不淡的。
虞简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匕首,又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偷眼瞧他的神情。
她的神色落在顾亭之眼里,像极了曾经喂过的一只狸猫,试探着表达好感,真诚却略显笨拙。
只是……顾亭之的目光落在那把兼具了朴素和霸气的匕首上,感到有些头疼——她是怎么觉得,自己需要这种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