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香燃得只剩下一小截,还在没心没肺地继续向下烧着。顶上长长的香灰终于支撑不住,软趴趴地掉下来,碎成可怜兮兮的几块。
虞简觉得自己的心也要碎成几块了。
她望向面前的小药炉,一时间说不清是自己的脸更绿,还是沸腾的药水更绿一些。
老天爷,这可是她的评测考试啊。
总不能连最简单的药理评测都过不了吧?
她努力回想着之前李先生在课上说过的知识,脑中却还是一团浆糊,倒是李先生粉嫩的酒槽鼻上和嘴唇边的大黑痣不断在她眼前越发清晰。
想了半晌,她认命地放弃挣扎,随便从小药箱里挑出几味名字顺眼的药材,扔进药炉里,然后立刻盖上盖子,眼不见心不烦。
……大不了就再学一年。
她心里仍然抱了一丝侥幸——蒙汗药而已,应该……对于操作没那么严格的吧?
于是临时抱佛脚,双手合十,小声念叨:“药王爷保佑,文殊菩萨保佑,让学生的蒙汗药成功吧,学生以后一定认真供奉,绝不偷懒。”
考场里雾气缭绕,隔了几尺就看不清人影。一群学生一边在蒙汗药的气息里昏昏欲睡,一边努力打起精神,想要糊弄出像样的作品来。
谁让他们听无斋重武轻文。与其让他们制作蒙汗药,还不如让他们吃上几服,看谁撑得久。
虞简忍不住腹诽,几乎要抵挡不住汹涌的困意,对着小药炉表演小鸡啄米。她坐在前排,频频点头十分显眼,引得监考先生对她怒目而视。
很快香燃得只剩下半死不活的一小片,仍在努力冒着最后一丝烟气。监考先生满意地点点头,扯开破锣嗓子宣布:“都把药箱合上,不准再添加药材,违者直接留看处分——”
学生们早就坐麻了腿,听到这句话如蒙大赦,不等他说完就乱哄哄地起身离开,留下一屋子的小药炉,各自在火上煎熬,散发着五花八门的诡异味道。
虞简收拾好东西,随着人流向外走。忽然有人在身后拍了她的肩膀,揶揄道:“你又乱加什么东西了?”
这人力气大得出奇,拍得虞简险些膝盖一软跪下去。她转身瞪了罪魁祸首沈镜云一眼,敷衍道:“我怎么知道?反正吃不死人。”
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如愿听到两声咔咔脆响。沈镜云听出她语气里的泄气,低头怜悯地看了看她:“下一轮易容你总该有点把握吧?”
虞简狠狠地点点头。
她在听无斋学了八年,虽然敷衍了些,还是学了皮毛的。
更何况这次最终评测关乎到将来职位,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相比于昏昏沉沉的药理评测,易容评测就轻松得多。只要不被主考先生认出来,就算是通过了。
她扫视一圈周围,所有人致力于地把自己打扮得歪鼻子斜眼,整个听无斋颇有些妖精开会的意思。
沈镜云正在和一把络腮胡子较劲,对上她的目光,颇为自得地冲她挤眉弄眼。这么一来,他刚刚粘上去的眉毛就掉了下来,缠在了胡子里,吓得他手忙脚乱地梳理,十足地狼狈滑稽。
虞简被逗得笑出了声,这才不紧不慢地拿起一只最细画笔,蘸了黑色颜料开始画眉。
不出一盏茶的工夫,她已经画好了妆容。原本精致的脸型被加宽了些,又欲盖弥彰地用深色粉末遮盖了边缘;秀气的柳叶眉变得凌乱不堪,像是随意粗糙地修理了一番;一双杏眼也被改得浮肿,却多此一举地用画笔勾勒出了原来的形状。
镜中人似乎并没什么改变,只是多了丝蹩脚的怪异。
虞简满意地端详片刻,举起手示意自己准备好了。沈镜云看着她和往日几乎无异的面孔,拧紧了眉头,低声阻止:“简简,你这是做什么?”
这个打扮,门口的瞎子都能认出她来。
虞简冲他眨眨眼,右手仍然高高举起。沈镜云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上涂了蔻丹,红得耀眼。只是涂得七零八落,仿佛是被谁啃过一样。
可她平时从来不染指甲的……沈镜云看着虞简的自信神情,模模糊糊间有些明白了她想做什么。
见她举了手,有监考先生过来领她去内间见主考。
短短几步的路程,虞简刻意走了外八字,两肘不自然地别着,像极了想要甩着走,但又硬生生憋住的模样。
主考是教了他们三年易容的先生。见她进来,已经先皱了皱眉,眯了眼睛仔细看她。
虞简眼神躲躲闪闪,站在原地,满脸写着局促不安。
易容先生盯着她看了半晌,摇了摇头,遗憾道:“已经很像了,可惜还是差了一点点。”
听他如此说,虞简大气也不敢出,心跳陡然加速,传来急促的闷响。她习惯性地想去绞衣角,手指微微一动,却又忍住了。
不会真的被认出来了吧?她心中惴惴,不敢出声,默然等着最后的审判。
先生又看了一会,才慢悠悠道:“易容成熟悉的人固然是别出心裁,但外貌易学,心性难仿。”他顿了顿,拿笔在册子上记了几笔,“男子易容成女子,五官可以模仿,但终究面相骨骼,还是不同的。何况你走路时大大咧咧,实在不像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