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应物被打断,微微一愣,旋即释然一笑:“天涯游子君莫问。”
人家大长老显然没兴趣知道他姓字名谁,何应物当然也不会舔着脸非得说。
“筑基境界?”大长老笑笑。
“筑基第一重境。”
“今日刚到我金剑门?”大长老说。
“正是!”何应物不卑不亢,“我却是刚刚知道金剑门的规矩,这就想走来着。”
大长老微微点头:“进我宗门,便是缘分,借宿一宿,也并非大事。赶巧我小药童下山,你可否做我药童,同我一起,帮我给宗主送药一次,如此便两不相欠,明早坦荡下山,如何?”
何应物眼神一凝!
金剑门宗主有病?
可作为一宗之主,不应该是病不示人的吗?更何况是对不知跟脚、不明来路的自己?
不过这番疑惑显然不好直接问,何应物笑笑:“斗胆讲一句,大长老自己送不得?”
江野王哑然失笑:“堂堂大长老,岂有我亲自端碗之礼?真若如此,怕要被门人笑掉大牙。”
“炼丹堂,炉火长,炼得灵丹开玄黄;百病除,沉疴无,神仙妙药出紫炉。”何应物笑的灿烂,露出八颗牙齿,却是看向咕噜噜的黑色汤药,“不炼灵丹熬汤药,这……”
“药中有几味奇材,极难成丹,与其费尽心思成就滴溜溜美颜灵丹,不如花精力熬出药中真力,更对我宗主多有裨益!你觉得呢?”
“当然!”何应物点点头。
“还有其他问题?”
“自是没有。”
“如此甚好!”江野王微笑点头,旋即转身,取来桌子上一瓷碗,哗啦啦倒满汤药,热气蒸腾。
何应物微微欠身接过:“请大长老引路。”
江野王却又回身拿过一个托盘:“碗烫,不如用托盘?”
“不用,这算不得烫手。”
“路远,怕是越来越烫。”江野王笑笑。
“远也不怕,真的无妨!”何应物静静盯着江野王的眼睛。
“我倒是怕……碗烫人失手,汤洒药毁,可如何是好?”江野王微微叹息一声,“不如用托盘?”
何应物沉默一瞬,眼睛眨眨,一笑:“如此甚好!”
……
江野王轻飘飘在前,何应物端托盘在后,两人相隔三米,默默朝着山顶大殿进发。
凉风习习,道路两旁奇花异草繁盛,幽香暗送,沁人心脾,而若有若无的沙沙脚步声中,虫鸣阵阵,愈发显得暗夜清幽。
奇怪的是,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一位门人弟子,而且越往上走,照明法阵也越来越稀疏,到宗门大殿门口,已是只凭月华皎洁。
江野王停下,回身轻声说道:“为避免刺激宗主,大殿内不亮灯火,你跟紧我就好。”
何应物点点头,面色平静:“无妨。”
吱扭一声推开殿门,江野王当先而入,何应物紧随其后。
高抬腿入得大殿,便见到许多根红色巨柱,每根柱子上都雕刻一只黄金巨剑,环绕有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穿过大殿再往左走,黑暗中又过了五个房间,前方突兀出现一道厚厚帷帐,江野王悄悄撩开一道尺余宽的缝隙,压低声音说道:“里面便是我金剑门宗主魏容错,你勿要大声喧哗,只把汤药送入即可。人多会刺激他……”
正自说话,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暴虐大叫:“滚!滚!!滚!!!”
江野王神色一黯,喟然一声叹息,道不尽的酸楚苦涩:“唉……我在此地等你,速去速回就好!”
何应物轻轻点头,古井无波:“好!”
弯腰侧身穿过帷幕,前方十余米处又是一道帷幕?
何应物微微皱眉,他悄然如灵猫,无声无息走过去,掀开帷幕再往前走……
……
而此时,江野王透过缝隙看到何应物已经走过下道帷幕,他紧紧咬牙,一闪身来到墙边,悄然按下一个微微凸起的圆,随后便再不回头,大踏步原路返回。
……
何应物正往前走,猛然觉得身后一股妖风,扭头一看,哪里还有帷幕,却是一道青黑色墙壁悄无声息的霍然合拢!
退路断绝?
何应物眉头紧皱!
方才在路上,他就已经觉得静的瘆人,可大长老若有若无的气机一直悄然在他身边游荡,他真要有所异动,怕是会被一击必杀。
何应物的直觉一向很准,他当然要走走看看,而不能撒丫子逃跑……在人家的地盘上搞这一套,那真的是找死。
可走来走去,这是被困在了一个密闭空间?
何应物定定站着,一动不动,安静的要死的夜,突然传来一阵阵低沉急促的呼吸嘶哑声,如同野兽!
就在前方不远处!?
可自己为什么没有感应到?
何应物瞳孔紧缩,手掌轻挥,一个照明术小球缓缓升空。
这是一个纵深足有80米的超大空间,目之所及,一览无余,空无一人,而嘶哑声仍在不远处!
何应物瞳孔如针,浑身紧绷如蓄势待发的猎豹,托盘缓缓上举,汤药仍是热气袅袅。
“小药童……请宗主服大药。”
突然间,就在何应物注视下,前方20米本来空无一人之处恍如水波激荡,一个高大人影像是撕开空气,霍然现身!
他面容狰狞扭曲、双目通红嘴角带血、涎水嘀嗒拉出细丝,像是失去灵智的野兽!
金剑门宗主魏容错?!
走火入魔,丧失灵智?
吼
随着一声怒吼,他浑身上下骤然黑雾缭绕,如魔神降世,哗啦啦铁索声响,他人化一道黑色闪电,猛扑何应物!
其獠牙森森,血迹斑斑,似乎饥渴异常,要生啖血肉!
何应物瞳孔紧缩身形急退,手腕一翻,托盘带着汤药直砸魔化魏容错!
咔
托盘碎为齑粉,汤药泼洒在地!
何应物嘭的一声后背撞墙,旋即迅如闪电向墙角疾躲!
吸食人血,可保入魔宗主灵智清明?
大药?
怪不得作为修仙宗门,只熬汤药不炼丹,原来汤药非药……
自己才是大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