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李元婴捡来的这只猫最终也没能撑过去,专司牲畜疑难杂症的游医被请进宫的时候,猫儿已经因为肚子胀自己撑死了。嘉懿一连几日都没见滕王,打听到这小孩因为那只可怜的猫伤心难过着,动了心思托长孙无忌寻了一只小奶猫来。
贞观九年正月十五甲申日辰时起,太极宫各处扎起红灯笼张贴囍字,树梢上挂如意吉祥与双鲤吐瑞结。宫巷各处都有内侍与宫女细心洒扫过,甬道的两边安置上了偌大的铁盆,里面烧着火时不时就传来一阵响亮的爆竹脆裂的声音。
殿外朝臣云集,外邦使臣也都合聚在此处。巳时过半,天子携皇后临朝接受文武百官朝拜,太子承乾代为接见外邦使臣。临近午时,皇太子妃苏氏乘坐十二抬的銮轿自永巷而来,穿绿色钗钿礼衣婚服的苏阿宝手上,拿着一并金色却扇。
李承乾着红色烫金线绣虬龙纹太子元服,脚蹬一双黑色云头锦履,腰封上佩戴以金红、雪白、乌青、翠绿、靛蓝五色五石禁步宫绦,寓意着五行赐福。銮轿落地后,苏阿宝自銮轿中捧却扇缓缓而出,随后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上了礼台。
新人行完礼携手接受朝臣与诸位皇亲外邦使臣的叩拜,仪式结束之后新人转入西堂更衣换装。众人随同帝后往承天门赴宴,燕乐奏完第一篇章时,太子与太子妃也恰好踩着第二篇章的乐拍来到承天殿。一同进殿的,还有一只调皮的猫。
李元婴拉着李治和李明达三人挤在人群后面,小心翼翼地朝着李承乾夫妇那边挤过去,本想着趁着太子夫妇近前谢恩前把猫儿抓过来,没想到李明达走路太着急踩着了自己的裙子,摔倒了。李明达磕伤手发出惨叫,李承乾慌忙跑过来。
突然被松开手的太子妃苏阿宝,微微愣神了一下子,冲帝后欠欠身随后也跟着过去先忙着照看李明达了。这段小插曲对于今天的这场大宴并没有任何影响,炭火将整个大殿里烘托出暖洋洋的气氛,丝竹管弦之声逐渐成为宴会上的首响。
“太子妃今天可真好看,什么时候我也可以穿上那样漂亮的礼衣呢?”高阳有这个憧憬其实也很正常,如她这个年纪的大唐女孩已经对自己的未来婚姻有所憧憬了。城阳和豫章两个拉着高阳在人群后面看,坐在男宾席的那些少年郎君。
豫章与城阳也对自己未来的夫婿十分好奇,尽管两人都已经有了未婚夫,不过宫禁森严外臣又进不到内廷来,她们只是在去岁的时候,九成宫的赏花宴上和自己的未婚夫见过一面。几个月过去对杜荷唐善识长什么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三人走着走着就挤进了乐师们所在的雀台上,高阳也是心大的,现在看到这些乐器又走不动道,非要留在雀台上跟着乐师们一块儿胡乱发挥。豫章作为姐姐可不敢由着高阳在这里胡来的,与城阳两人一边一个架着高阳的胳膊把人带走。
高阳噘着嘴可不高兴了:“六姐十六姐你们拉我走干嘛呀,我还没玩够呢。”
“你仔细待会儿让父皇母后发现了,罚你抄一百遍宫规到时候我跟六姐可不帮你。”听了城阳的话,高阳也只好悻悻然跟着一块儿从另一头下了雀台。却是在这地方高阳三人看到一个格外放肆的小郎君,抱着一壶酒躺在地上。
豫章:“这人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郎君,看样子应该喝了不少酒。”城阳拉住高阳这位好奇宝宝的手,按住她:“高阳妹妹你别冲动啊,也许是那位大人家的少君,你别打人家。”高阳脾气是公主里最火爆的,心情不好就喜欢揍人。
高阳挣脱了手,与两位姐姐好声好气的解释:“你们想多啦,我才不会在太子哥哥大婚的今天打人呢。何况我看这个郎君长得还挺好看的,我就是过去看看而已嘛。”说着就几步作一步的走过去,蹲下来把这个喝醉的人脸摆正了瞧。
高阳越看越觉得这人顺自己的眼,动手扇了对方一巴掌把人叫醒,豫章跟城阳两个可不敢像高阳那般随意和人接触,只站在远远的地方和高阳说话。好半晌后这个吃醉了酒的小郎君起来了,睁眼望见高阳蹲在自己面前,差点儿给吓死。
房遗直匆忙起身来向三位公主行礼,高阳他们没见过房遗直,他却是认得这三位都是天家的公主。房遗直乃梁国公宰相房玄龄的嫡长子,房苏两家相隔不远,今日送别心上人出嫁一时没能自持,才在雀台后边喝了这么多酒后给醉了。
然而此刻看见高阳三位公主盯着自己,房遗直心知自己从今往后,都不能在对谁提起自己有个心上人叫阿宝。因为苏阿宝如今是太子妃,他又是梁国公嫡长子若因此而获罪,房苏两家将遭遇的大祸也非是简单的一个杀头能解决的了。
高阳把玩着自己的手指甲,看着房遗直脸上还带着酒醉后的驼红,笑了笑过来拉着人往承天殿外边走。外头有风吹一吹人就精神了许多,高阳聪慧,看房遗直望对面廊檐下款款而来的太子夫妇不眨眼,就猜到房遗直醉酒是因为苏氏。
高阳说:“你若是早点告诉宰相大人,说不准你与苏氏都结婚了。只可惜呀你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你瞧我太子哥哥风流倜傥器宇轩昂,又是堂堂太子尽管他只和苏氏在赏花宴上见了一面,便把人给娶回了东宫。房遗直,我看不起你。”
“高阳公主见笑了,臣之所以醉酒只是为太子殿下感到高兴罢了,请你不要误会臣与太子妃的关系,否则帝王之怒公主怕也是承受不住!”房遗直冷声。
高阳瘪了瘪嘴:“你长得那么好看说话居然比魏相还凶,真是白糟蹋了你那一张好脸。”她临离开前又抬脚把房遗直的脚踩了两下,她穿着麻线鞋踩人一点儿也不痛反倒是生出一股别致的可爱。房遗直立在廊下缄默着,一直到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