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孤(2 / 2)

年年的哭闹立即止住了,他把脸贴在她身上的狐裘上,狐裘带着体温与香气,让他的眉眼都安静了下来,只剩抽噎:“呜呜母妃……”

姜雍容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身上的狐裘。

这是最上等的银狐,锋毛根根直立,又柔软又暖和,非妃位以上不能享,平时难得见母亲一面的小皇子就是凭借这样来辨认母亲的。

“我不是你母妃,我是……”姜雍容说到这里顿住了。

以往重大的年节时,她会像一件摆设一样出现在皇帝身边的座席上,年年也曾被乳母抱出来行礼,教他叫一声“母后”,他便跟着叫一声。

但被教的人念过就忘,被叫的人也全没放在心上,此时姜雍容停了停才吐出那两个生疏的字:“……母后。”

“母后。”年年奶声奶气地重复一遍,跟着又把脸贴到了狐裘上,也不知是太累了还是怎地,眼一闭,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人就已经睡着了。

思仪伸手道:“主子,我把他送回漱玉堂吧?”

“玉漱堂只怕早已经没人了。”姜雍容说着,把年年交给思仪,年年的手犹抓着狐裘不放,姜雍容把狐裘解下来,覆在年年身上,年年睡颜顿时更安稳了,“让他留下来吧。”

思仪又惊又喜,直想大声应个“是”字,又怕吵醒年年,忙忍住,然后笑嘻嘻向鲁嬷嬷道,“嬷嬷你看,主子挺喜欢小孩子的……”

鲁嬷嬷直接给了她一记爆栗子:“就你事多!”

姜雍容喜不喜欢小孩子,鲁嬷嬷不知道,但从方才姜雍容看年年的眼神,鲁嬷嬷知道她定然是想起了过去的自己。

曾经高高在上,什么都拥有,一朝跌落尘埃,什么都不是。

鲁嬷嬷长长地叹了口气。

转瞬一颗心又揪起来。

主子都落到这个地步了,宫里还有人跟主子过不去?把这烫手山芋送过来的人会是谁?

*

清凉殿添了个小小人口,有一件事摆在头等。

年年他,还没断奶。

母乳养人,宫里的孩子多有吃到**岁的,年年如今两岁多一点,正是离不开乳母的时候。

但清凉殿没有乳母。

这天实在是他累极了,被鲁嬷嬷糊弄着喂了一点鱼汤,便沉沉地睡着了,但可以想见,明天一早醒来肯定又要找奶吃。

鲁嬷嬷去了趟漱玉堂,想找找年年的乳母。

可果如姜雍容所料,漱玉堂里已经是人去楼空,再问执事太监,说是一个乳母死于叛军之手,另一个乳母告假还乡了。

乳母尚未找到,年年一觉睡到下午,人还没醒,却总是踢被子,再一看脸色发红,额头烧得滚烫。

鲁嬷嬷到底有带娃的经验,道:“不好,定是之前受寒了,得快去请太医。”

思仪立即忙忙地去太医苑,结果空手而回,哭丧着脸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太医们一个个不是肚子痛就是家里有事,全都来不了。”

姜雍容没有说话。

原因很简单。因为登基之后便是大婚,万众期待的是新任帝后生下嫡子,年年,已经被所有人放弃了。

就像当初她被放弃一样。

她还是把事情想得简单了,不知道小孩子是这样脆弱的东西。也许这就是那些人的目的,杀一个孩子不用见血,一场急病就足够了。

所以,她如果抱养年年,且养得不错,那就是明摆着得罪新帝新后,是罪。

如果见死不救,让年年死在她的清凉殿外,还是罪。

如果抱养年年,照顾不周,导致年年夭折,当然还是罪。

把年年驱赶过来的人,已经将她置于死局之中,手段还真是不坏。

鲁嬷嬷怒道:“就算是住到了清凉殿,主子也依然是皇后!我就不信了,是谁给他们的胆子,这样怠慢皇后娘娘的懿旨!”

她说着就要去太医苑。

“阿姆。”姜雍容唤住了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将近酉时了,天边铺满云霞,辉煌灿烂。

太庙斋戒有一定的时辰,按规矩是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入太庙,然后在最后一缕霞光消失之前回皇宫,意谓“光辉永沐,泽被万民”。

风长天快回宫了。

太庙在皇宫以西,他必然是从西华门进来,那将是他离这里最近的时候。

“就算这次能逼令太医医治,下次呢?”姜雍容道,“要留下这孩子一条命,就得为他求一条活路。”

鲁嬷嬷和思仪已经很久不曾见过姜雍容这样的眼神了。几年来姜雍容的眼神常常是空悠悠一片,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不在意,而此时她的眸子透着一抹微光,冷然,湛然,明净逼人。

在这一个瞬间,鲁嬷嬷和思仪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姜雍容。

姜雍容回到自己房里,在琴案前坐下,一面看着天色,计算着风长天的归程,一面让思绪一直沿着时光回溯,回溯到学琴的最初,萤道长弹《黄莺啼》的时候。

她弹的《黄莺啼》清丽流畅,萤道长弹的《苋莺啼》豁达潇洒。

她的人生背负得太重,丢失的又太多,这辈子就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做“豁达”。

但她可以学。

她的耳朵还记得萤道长当时的琴声,她的眼睛还记得萤道长当时的神态,她用她的记忆将当时的情景全盘复苏,等到酉正到来之刻,手指铮然拔动了琴弦。

琴音从弦上流泄,洒脱如隐世的老者濯足而歌。

为了让声音传得足够远,她将音拔高了不少,更多了一丝爽利的意味,无意中倒是更接近记忆中的琴声了。

这里离西华门尚有一段距离,但据说练武之人的耳力远超常人,风长天的武功已经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耳力也一定很厉害。

她猜对了。

几乎是琴声刚刚停歇之时,宫门外传来了风长天一声咆哮:

“姓、萤、的!你给我滚出来——”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清凉殿的大门步上坤良宫的后尘,裂作两半,轰然倒地。

姜雍容:“……”

失算了。

应该先给他开好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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