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寿堂的抱厦里炭盆燃的足,四周隔了厚厚的夹棉锦缎,将外头的干冷寒气隔了个干净,只余一室暖融。
因着是家宴,室内也未分隔,只男女各排了一桌。
温夫人看到一起走进来的小两口,眸光微闪,朝苏遇招了招手,盈盈开了口:“来,给你祖母敬杯茶。岩儿既已迎你进门,往后还需孝敬长辈,操持府物,早生麟儿。”
苏遇顺坡下,拜了婆母,给老太君敬了茶,又在温氏的引导下一一见了肖氏族人。
王府人口还算简单,除了人丁兴旺的二房,王府这边便只剩下老太君、温夫人、温夫人第五子肖承楠,以及暂居府中的卫家阿仪。
这一遭下来,今日这一出便算是揭过了,温夫人更是褪了腕上的玳瑁镯,亲为苏遇戴上,认下了这个儿媳。看眼色的平辈们又都觑着肖岩的神色说几句恭贺之语,热热闹闹开了席。
蒋老太君因着身子虚亏,被卫仪劝着早早退了席,众人便也陆续散了。
肖岩还有政务,去前庭议事去了。苏遇被两个仆妇簇拥着,往肖岩的寒山院走。
漠北潘王府檐牙高啄、占地颇广。
苏遇拐过几道回廊,见府中多种高大乔木,点缀耐寒花树,在轻晃的宫灯里影影绰绰,更显宫殿幽深寂寂,不由裹紧了披风加快脚步。
走了几步,忽听前方的假山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混合着女子断断续续的呢喃,她脚步微顿,侧耳再一听,便明白这其中必有腌臜,只是她刚来府中,哪里要管这些闲碎,只当未闻,戴了兜帽便走。
不料她身边引路的仆妇却大惊,脱口喝道:“谁?谁在那里?”
假山后的声音立刻止息了,扶疏花木簌簌作响,一个轻裘缓带的年轻男子钻了出来,一身扑鼻的酒气混着几缕脂粉香,眉眼与肖岩有几分相似,却全然不似那人的疏离,透着一身消沉的风流,正是府上的五公子-肖承楠。
他原有些不耐,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待看清来人后,敛了点神色,深深一辑道:“嫂嫂莫怪,小弟一时贪玩,误入花木,扰了嫂嫂清净。”
苏遇含笑摆摆手,不欲与他纠扯,道了句“无妨”便走。
今日安置她的仆妇乃是温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深觉新妇入门就瞧见了这等事,有些替大夫人挂不住脸,便道:“五爷不比四爷打小儿历练的,家里向来宠着,现下也才刚及冠,偶尔荒唐了些,但根子是正的,少夫人莫见怪。”
苏遇便和善的点头,顺着说几句,不知不觉便进了寒山院。
这院里颇为深阔,砌了几座巍峨的假山,腊梅与三色堇开的正艳,显出少许难得的热闹。
穿过正厅与厢房,便进了寝室。因着事先没有准备,现下还是肖岩独身时的样子。
鎏金楠木架子床上挂了鸦羽色的帐子,除此之外便是一案一衣柜,简单整洁,无一多余事物,连个地龙都没烧,满屋子清寒。
一如肖岩此人,利落干脆,又疏冷生硬。
随行的管事嬷嬷先让人燃起个火盆,又命人去烧起地龙,解释道:“少夫人莫怪,也不知您要来,我们四爷冬日耐寒,嫌地龙太闷,是从来不让烧的。”
苏遇颔首,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见也没有多少肖岩的物件,只有几件男式衣服挂在架上,便知此人定也不常来,估计以他勤勉的程度,多数直接歇在前庭书房了。
刚在床头坐了,只觉床铺硬的硌人,又命仆从多铺了层厚褥子,忙活完,地龙也烧起来了,苏遇终于觉得这屋子有了人气。
“夫人,热水备下了。爷的热水是否也备着?”梳着双丫髻的女侍恭敬问道。
肖岩?平常便不怎么来,估计她住下后,往后这寒山院他更得退避三舍了。她笑着摇摇头,自转去了内室。
......
漏夜更深,玉兰院里灯火依旧煌煌,卫仪立在廊下,貂皮大氅裹了又裹,翘首看着院门的方向。
不多时,暗影里闪进来一个瘦削女侍,走的近了福身道:“姑娘,王爷一直未回寒山院,听前庭传信,朝会早散了,这会子还在批文书,想来也不会回去了。”
卫仪握住来人的手揉搓了几下,心疼道:“春拂,瞧你这手凉的,这大半夜的跑来,小心受了凉。”
说着转身接了夏然端来的参汤,递给春拂道:“喝口参汤暖暖身吧,往后在阿姐身边仔细伺候着。”
她顿了顿,望着廊下的风灯,露出些许伤怀:“我与阿姐自幼相识,从未想过,再见竟是这般光景。想来王爷出门前,老太君还许诺,等他归了家便迎我进门,岂料迎来的却是阿姐。”
春拂瞧着姑娘的哀戚神色,低叹了几声,似是替她不值,啜了几口热汤,躬身退了。
身后的夏然上来搀了她,道:“姑娘,太子那边的信明日可还寄?近来一直未收到回笺。”
卫仪有些发愣,这一世有几件事完全偏离了轨迹,苏遇没有成为太子妃,太子那边也一直没有回信,不禁有些忧虑。
沉思片刻后方道:“不必了,我要寄封信给阿妙,要快马加鞭。”
夏然有些不明所以,怎的突然要给久不联络的肖妙送信,不由问了句:“小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