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色。
------------
沈清川上二楼的大厅,从书架子取来一本书来看,没有其他好打发时间的玩意,还问了尚小楼识不识字。
尚小楼看了一眼书皮上的字,摇了摇头。
两个人看书总归是不无聊的,沈清川从书架上拿起了几本关于饮食风俗的书,给尚小楼念里面的文字。
青年穿着一身绸衣,坐在藤椅上,左上方的灯光落在他的漆黑头发,肌肤胜雪,侧脸的轮廓似乎散发柔光,声音清泠如泉水,念字清晰。
坐在他旁边的少女,长发披肩,仔细听着,像是认真好学的学生。
留声机的黑胶唱片在旋转,美妙的歌声从金色大喇叭倾泻而出,客厅内的氛围美好如梦。
沈清川侃侃而谈,眉飞色舞,说道某道美食时,姣好的眼眸若坠入星子,有亮光划过,仿佛他亲口尝过是什么滋味,亲身经历过那好客的主人招待。
大概三个小时,说道后面,药效发作,沈清川也乏了,声音越来越低,沈清川就找了一本有图案的书,让他自个看书。
藤椅很宽,上面还垫着软垫,沈清川斜躺在椅子,手上的书有掉落在地上,落在他脸上的灯光,和熙而又柔美。
尚小楼走过去,蹲在沈清川旁边,细数他的睫毛有多少根,视线顺着滑落从浓墨的眉,再到挺直的鼻梁,这是属于他的哥哥,属于他的私有物,可是他今天会对其他人笑,会宠溺地摸着黄毛猫。
尚小楼手里拿着一根银簪子,簪子的尖尾描绘着青年的轮廓,在黑桑葚色的唇瓣上,轻轻按压,银色簪尾细长和青年的唇色对比明显,下唇瓣被簪子按下成了两座山峰,微微凸起。簪子又下滑到青年纤细优美的颈脖处,白雪映月,肤薄如纸,簪子抵在喉结处,若是被捅了一个窟窿,血从这处喷洒出,红梅绽放,白雪皑皑,一定极美!
尚小楼的眸子变得诡谲而又兴奋,猩红的薄唇弯起,像是收割人性命的镰刀,让人不寒而栗。
“唔~泊雅小姐”沈清川模糊呢喃出一句梦话,眉宇舒展,定是做着美梦。
尚小楼收回了簪子,青年微微启合唇,他凑过去,轻轻舔了一下,是苦的。
沈清川做梦,梦到树上掉下来了一朵花,砸在他的唇上,他张开嘴,那花又变成了甜甜的果子,还来不及品尝,果子像是在口中生根发芽般,根茎如灵蛇,在他口中乱搅和,搅得他津液流到嘴角,呜咽不能吞咽,有些难受。
沈清川梦到自己咬了咬那果子,那果子才平歇下来,被含在口中不动了。
是甜的,尚小楼的手指滑过沈清川的嘴角,沾上了一丝透明的液体,放到口中尝了尝。见沈清川完全熟睡的样子,手环过膝盖,轻松把他抱了起来。
尚小楼抱着沈清川,像是抱着轻裘,不见半点吃力。
沈清川的卧室在走道的尽头,尚小楼推开门,没有开灯,窗外的皎洁月光透过窗子落在轻柔的床幔,若鲛纱轻披。
尚小楼把沈清川放在软床上,他也脱鞋爬上去,轻轻地靠在沈清川的身侧,头靠在他的胸膛处,细细嗅着那股熟悉的气味,几个小时过去,香水的气味因子已经挥发差不多,留下的只有甘甜的泉水水汽和若隐若现的雪松、橡木苔气味,要凑的十分贴近才能闻的到,尚小楼把银簪子收起来,手拥在沈清川的腰侧,在他的颈脖处深嗅,闭目缓缓睡过去。
他一点也不担心,明天早上沈清川醒来是否会惊讶。
----------
隔天,沈清川身侧空空荡荡,被子也掉下地板了,倒是没有发现昨晚他旁边睡着一个人,起来的时候,觉得肩膀处有些酸。
洗漱完毕已经是7点,沈清川下楼吃早点,“小楼怎么还没下来?这早点都快要凉了。”
黄桂花擦花瓶,顿了顿,说道“三少爷,要不我再上去叫他?”
沈清川放下杯子,里面的豆浆还剩七分之一,他喝东西总习惯留一点。
黄桂花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一条干净的帕子,浸湿了水,拧干了才递给沈清川。
“不用了,女孩子总爱睡懒觉,就让他多睡会吧,等他醒来,你再把早点给他热热。”沈清川接过帕子,擦了擦嘴,女孩子嘛夏季总是娇懒些。
吃了有七分饱,沈清川就要出发去康奈学校了,司机老王早已在门外候着。
教室内吵吵闹闹,三五人围着在一起,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沈清川径直走到座位,没有留意到他步入教室时,某一瞬间声音小了很多,和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
冷秋渡早已坐在位置上,正默默地看书,他的长袍在打架中被拉扯坏了,今天穿的是沈清川赠给他的那套中山服。
黑发白肤,冷峻斯文如染上霜气的松柏,裁剪干净利落的中山服,更是把他的身脊衬托的更加挺直,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你脚好些了吗?”沈清川把手里的一份油纸包,递给冷秋渡,里面装的是,沈清川从家里带来的糕点佛手酥,酥皮豆沙馅,口感酥脆绵甜。
“好些了。”冷秋渡淡淡说道,嘴角含着一丝浅笑。
腿伤哪里可能好的那么快,脚踝消肿了一些,今早上他是撑着拐杖来的,不过怕沈清川担心,他面上云淡风轻。
沈清川吃了一个佛手酥,有些甜腻,剩下的全部都进冷秋渡的肚子。
上课铃声响了,围聚在一起的学生们一哄而散,今天来上课的是张明尊,先是阴阳顿挫念了一段诗文,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莘莘学子听的入迷也跟着念,唯独沈清川听了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他今早是喝了一碗药才来的,此时起了药效,位置靠在窗户边,吹着清爽的夏风,倦意连连。
坐在冷秋渡旁边,听着他念书,如隔着棉花,迷迷糊糊如蚊蝇嗡嗡,朗朗读书声落到耳边像是催眠曲,实在困得受不了,他把书本支棱起来,趴在桌子上睡觉,但小小的一本书哪里挡的住一个人的身子呢。
张明尊站在高坛上,对教室内的动静一目了然,哪个学生在认真念书,哪个学生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都是瞧的一清二楚的。
“那同学们,你们知道衔华佩实是什么意思吗?”张明尊问道,学子们纷纷摇头。
“一群蠢货,这是刚刚讲到的,刚教过你们就丢到烂水沟里面去了。我喊一个同学上来,给你们解释解释。”张明尊说道。
学生们一脸委屈,刚刚他们念的是晦涩难懂的古文,诗文引经据典极多,他们一时半会哪里搞的懂啊,何况若是回答错了,必定又会被张明尊嘲讽一顿,他们面面相觑,可不想当堂出糗。
“第四排最后一个座位的同学,你起来说说这词是源于何处”张明尊说道。
学子们纷纷转过身子,看看被张明尊叫上来的,是哪一个倒霉蛋。
沈清川听到越来越吵杂的动静,撩起眼皮,看到周围的人都看向他这个座位,刚想问怎么了。
旁边的冷秋渡咻的一下,站了起来,“源于征圣,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①。”
张明尊打量了两眼冷秋渡,他原本想叫的是,坐在他旁边的沈清川,听到冷秋渡的回答,认可地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你可知这词的意思?”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②。说的是人的品格和文采要相得映彰,才能被称作君子。”
“说的不错,若是你们在课堂上呼呼大睡,就算是我来讲课,学识你们也是学到狗肚子里。”张明尊瞥了一眼说道,说的是谁不言而喻了。
冷秋渡坐了下来,后面沈清川可不敢有半分困意了。
下课了后,沈清川不好意思的说道,“秋渡,不好意思,刚刚我在课堂上睡着了,连累了你。”
“没事,这是我做的笔记,你拿回去看。”冷秋渡把一本书递给沈清川,翻开册页一看,书上用朱笔在旁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哪一个词来自什么典故,又旁引其他例子证,可见笔记做的十分用心。
到了中午,沈清川主动承包起去打饭,虽有拐杖,冷秋渡毕竟腿脚不方便,学校饭堂离的远,加上去的人多,要是碰到冷秋渡的伤口加重伤势可就不好了。
沈清川捧着两个满满当当饭菜的铁皮饭盒,抄了一条僻静小路回来,走在长廊上,就听到了拐廊处有几个女同学在窃窃私谈,她们说的内容让沈清川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不会吧?冷秋渡是...是兔儿爷!?这你听谁说的,会不会是弄错了。”短头发女同学说道
“那可未必,你不知道吗?上次孙德贸就说他是娼妓之子,说不定子继承母业。”长头发的女同学掸了掸裙子说道。
“隔壁班的同学都传开了,说是前几天在歌舞厅门口,亲眼看到冷秋渡和一个富家子拉拉扯扯,说是要进歌舞厅服侍他,冷秋渡嫌钱给得少了,就和富家子打起来了。”长发女同学左右看了一眼周围,又低声神秘说道,“你们知道那个富家子是谁吗?”
“是谁啊?快说,快说。”旁边的两个女同学见她不说,开玩笑地挠了她两下。
“是沈家三少。”长发女同学说道。
“沈三少是谁啊?”
“就是我们班的沈清川啊!”长发女同学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会是沈同学!”短发女同学说道。
“怎么不可能?莫不是你喜欢了沈同学,你着急了。”长发女同学见有人反驳,笑着说道,那短发女同学被说穿了心思,羞红了一张脸,不能自语。
“瞧今天早上冷秋渡拐着一根拐杖过来,穿上了新衣,还处处维护这沈清川,我看这事十有**是真的。”旁边的女同学跟长发女同学关系颇好。
“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我多了一位情郎?”
沈清川突然出声明显吓了几位女同学一跳,她们也没想到,原本以为此处僻静,平时也没有几个人会来,她们才会在这里肆意谈八卦小道,没想到这一回她们倒是遇上了八卦的当时人。
这些八卦她们都是从隔壁哲学班听来的,说的有板有眼,油画班的同学也说过前天的确是在不夜歌舞厅门口,看到沈清川和冷秋渡,那位同学说当时乌泱泱围着一群人,他挤不进去,听到有人说一个富家子要拉学生进去服务。